兰亭无意(2 / 2)
我打了个哭嗝:“九爷,您先前答应我的。”
他居然笑了,却不是好心情的那种笑,因为他忽然改为掐住我的脸,五指缓缓收紧,我的嘴唇像打鸣的鸡那样上下分离,撅了起来。哎……世事难料,我前脚刚说自己不是出来卖的,后脚就被掐成了鸡。
我哭得更厉害了,真的好疼啊。我虽然是个打手,但我所在的舞厅是五爷的地盘儿,没哪个不长眼的敢来招惹,干架的实战经验几乎没有,升职成一等打手完全是因为我年份够了。
说起来,自从跟了五爷,我已经好几年没挨过打了。
九爷大概没想到这种情况下我居然还能走神,手上更用力了,我赶紧回魂。
“九,九爷……”
他却忽然说:“你喜欢贺五?”
我挣扎的动作停了,整个人如遭雷击,从天灵盖劈到脚底,险些魂飞魄散。
“哦……”九爷笑了,意味深长地看着我,松开我,像松开一块肮脏的抹布。
他抬抬手指:“滚吧。”
我马不停蹄地滚了,滚之前还不忘拿上钱和衣服,形容狼狈,还显得特别没骨气。滚的时候我还在门框上撞了一下,疼得我抱起膝盖单腿蹦着走了,身后传来重重的关门声,震得我差点儿平地摔跤。
我破天荒地叫了黄包车,没办法,腿实在没劲儿,回去的路可远着呢。
前夜刚下过雨,路面湿滑,从车上下来时我差点崴了,赶忙扶着身旁一颗老银杏稳住身形。如今已是深秋,我靠在树上发了会儿呆,不过须臾光景,落叶便洒满肩头,更多的被风带走,穿过熙攘街道,越过巍峨高墙,去往我目不能及的远方。
金光璀璨,自由自在。
我收回迎着日光的视线,揉了揉胀痛的眼眶,随意在肩上拍了拍,转身向着舞厅走去。
远远地我就瞧见后门台阶上站着个人,墨色长衫,手持折扇,真好似迎风而立的玉树芝兰。
我慢吞吞地走过去,低声喊:“五爷。”
五爷扇柄一转,握在手间,敲了敲我侧脸。“怎么这时才回来?”
“九爷赏我喝了杯洋酒,喝完晕乎得很,便睡过了头。”我面不改色地扯着谎,还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
他眉眼微弯,无奈地指了指我。“你呀,惯会躲懒。”
我被他笑得心口跳了跳,有些失神地想,无论亲的养的,贺老爷的儿子们倒是都个顶个地出色。尤其是五爷和九爷,俱是谦谦君子一般的人物,一举一动皆风雅,一颦一笑不可攀。
五爷微眯了眼打量我,忽而道:“怎么今日心情这样好,除了酒,老九还赏了你别的宝贝不成?”
我飞快地瞄了玻璃窗一眼,确信自己是如往常一致的面无表情,没有因为“赏”这个字而起什么诸如面红耳赤的奇怪反应,这才理直气壮地瞎说道:“还赏了我一百大洋,说是甚么小费,忒阔气。”
“唔,老九向来最是大方。”他点点头,还是那副温和带笑的模样,也不知信没信,见前来接他的车到了,便提步要走。
我做出恭送的姿态,他走了两步,忽又回过头。“你腿怎么了?”
“跌了一跤。”我真诚地看着他:“雨天路滑,五爷您慢些走。”
他倏然笑了,明媚如三月春光,在我眼前轻柔地晃。他走回来,摸了摸我的头。
“走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好不容易慢下来的心跳又止不住地狂跳起来。
五爷名叫贺兰亭。
九爷说的不错,我喜欢他,是只敢远观的那种喜欢,是不指望他也能喜欢我的那种喜欢。
是明知不过妄念一场,仍念念不忘,的那种喜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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