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龙(2 / 2)
沈佩张了张嘴,跟着护士继续走。他感到害怕,害怕到呼吸都是凉的,他宁愿穆云川什么都不知道,荒唐的误会,只会让他们越走越远。一个得不到丈夫喜欢的omega,还住着院,又用失踪来博取关注,他已经想好了那些关注穆云川动态的媒体又会怎么说。
他被护士拖着,脚步虚浮地走到了人工湖旁边,那里围满了人和各种车,十几辆移动式柴油水泵车发出轰隆隆的响声,粗大的水管将湖里的水抽到旁边稍低的草坪里,到处都是泥泞和混乱。湖面上停着几艘小船,不断有穿着潜水服的人跳下去,也有消耗完氧气从湖里冒出来的人,还有一辆消防车,几个穿着橘红制服的消防战士正在协调打捞。
人一生,有两次避免不了的辉煌时刻,一次是出生时,无论上辈子是什么,呱呱落地的那一刻,你就是焦点。还有一次是死亡时,无论这辈子做了什么,逝者为大,总会得到一些尊重和赞美。
沈佩已经想好了自己的墓碑上要写什么墓志铭:可怜地生活,可悲地死去,可笑地掩埋,没有人哭泣。
现在跳下去应该也来得及,他想。
那个护士丢了他的袖子,踩着草坪上已经盖住脚背的湖水,跑到围在湖边的人群中,大声叫着什么,但是环境太吵了,似乎没人听清楚她的话,她喊了几次,还有人嫌她碍事,把她推到了一边。
沈佩也走了过去,默默挤到湖边站着,他没有什么参与感,只觉得自己像一个看热闹的旁观者,要是心情允许,他还想开个玩笑,“嘿,你们在干什么?捞我吗?”
但是他说不出来话,只愣愣地看着这热闹场景。草坪上全是车轮印,穆云川的车也停在湖边的一堆车里,已经被抽出来的水淹掉了半个轮子。他的几个助理难得同一时间出现在同一地点,有的在扯着喉咙打电话,有的焦急地看着被搅得浑黄的湖水。女助理还是要细心一点,在转身的时候看见了他,指着他尖叫起来。
沈佩认得她,叫袁筱,是一个漂亮的经济学女博士,和张方南那种偏向生活助理不一样,她一般帮穆云川处理公司的事,也经常陪穆云川满世界出差。沈佩吃过她不少醋,她一直也看不上这个明面上的“老板夫人”。
但此刻,沈佩感觉到了袁筱真真切切的热情和惊喜,只见她不顾形象地跑过来,高跟鞋还陷进了被泡软的草坪里,差点摔了一跤。
“谢天谢地!您没有事就好!”袁筱额上有汗水,把本该精致的妆容晕得有些脏,但她似乎也只是单纯地发表一下感慨,然后一边继续讲电话,一边招手让另外几个助理过来。
“我们和机场签了协议的,你让塔台帮忙协调一下,最多两个小时就过来,那边也会延迟,我再沟通一下......”
沈佩耳朵里轰鸣,听不太清楚了,但也知道自己耽误了穆云川的工作。越来越多的人发现了他,像发现了一只复活的恐龙,无论变没有变成尸体,他都在自己的“打捞大会”上成为了绝对的焦点。
他被人拖到了后面高一点的地方,护士和助理围了上来。柴油机的声音陆续停下,消防车也开走了,然后是潜水员,一个一个从湖里冒出来,回到岸上收拾装备,闹剧在众人看神经病一样的目光中渐渐收场。最后只剩了一小船没有靠岸,沈佩还是没有看见穆云川。
他侥幸地想,穆云川肯定没有来。但是浑黄的湖里又冒出了一个人,取下呼吸器和潜水眼镜,又用拳头捶了一下船身。
沈佩害怕得后退一步,腿脚也发软。周围的人都是看笑话和好戏的,他们看似忙碌,实际上都在关注着,穆云川知道自己被耍了之后,会有多生气,多愤怒?
划船的人指了一下沈佩所在的方向,说了一句什么,随即,还泡在水里的穆云川侧头。
距离太远,沈佩看不清楚表情,但能肯定,不会是知道他还活着的高兴和惊喜。他看见穆云川跃到了船上,穿着和其他潜水员一样的黑色紧身潜水服,但就是要比其他人好看一点。离湖边也就三十几米远,三分钟就划了过来。那张脸越来越清晰,平日干净利落的短发湿哒哒地贴着头皮,脸上也满是水珠,还沾了点水草和泥土,眉毛紧紧皱在一起,让轮廓深邃的脸颊显得更加深不可测。
穆云川几乎没有发过脾气,甚至可以说是一个非常有风度的人。除了对自己冷漠以外,沈佩找不到任何缺点。他一直承认,得不到认可,是自己活该。
但他今天闻到了生气的味道,像是一片森林都燃烧了起来,浓烟遮天蔽日,也呛得他不敢喘气。信息素也有震慑的作用,周围的alpha都不悦地往后退,beta也感觉得到非常强势的信息素,沈佩感觉到周围的空间变大,刚才还簇拥着他的人越来越少,似乎是为了给当事人让路,也好像害怕似的。
沈佩只是一个懦弱的omega,他闻到了信息素里的愤怒,浓烈到几乎具象了,紧紧扼住他的喉咙,他无法呼吸,憋红了脸,身上的寒毛也炸了起来,感觉有轻微的电流窜过,让他觉得刺疼。
但穆云川停在了十几步远的地方,他接过袁筱递过去的毛巾擦了擦脸,“徐培,你把这里料理干净。”
说完,他把毛巾扔给袁筱,往停在湖边的轿车走去。沈佩这才注意到他光着脚,脚背好像被什么划伤了,一条大口子,正往外冒血。
沈佩想追上去,但迈不出脚,其他人比他更快,跟了上去,把穆云川围得只剩一个脑袋。穆云川非常适合众星捧月的位置,即便是浑身湿透了,也显得从容不迫。他呆呆看着穆云川上车,然后听到车子发动的声音,轮子转动,陷进了泥浆里,又听到轰油门的声音,随即车身倒出积水的草坪,往大门的方向去了。
沈佩只觉得视线越来越模糊,但是当着这么多人,他也哭不出来。黑色轿车转过一丛灌木,碾着泥土开上了车道,快速地远离了人工湖,只留下两道渐渐淡去的黄泥印记。
沈佩心里拔凉。穆云川是从来不听解释的,他有自己的判断和感知,结果让人讨厌就是讨厌。他见过穆云川面无表情地开除了几个经理,只是因为报表的数据不好,即便那些经理给出很多合理的客观原因。
“沈先生?”徐培唤了一声还望着门边的人。
沈佩回身,也不知那里来的架子,点了点头,“徐秘书,你去忙吧。我有事的话会联系张秘书。”
徐培脸色也不好,道:“张方南家里有点事,请了一个月的假。沈先生,您以后要去哪里还是提前报备一下,今天确实把人吓坏了。”
报备什么?自己没有管好自己,发.情了,需要去医院做椎管注射?是想埋怨穆云川不尽做丈夫的责任吗?不如说自己散步散到外面去了。
但沈佩还是点了点头,默默地朝病房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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