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1 / 2)
薛世客困在梦中,四周是浓郁的山雾。他赶着胯*下瘦马,那马却信疆随意而往,毫不理睬他的指挥。一人一马在迷雾中遁入陷阱,接着他便大汗淋漓地醒来。
他不在他的桐木床上,不在西厢,不在书房,甚至也不在流放途中歇过的驿站柴房。他在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底下的青石板凉得就像刀,一侧铁栏像梳齿,又像降下的闸口,把他和虚妄的世界隔开。
回到真实,他只好强迫自己不去看地上的篮子。但逃过这一件,也解释不了而今身在囹圄。他望着空荡荡的墙面,头痛欲裂,一会儿是父亲皱眉道:业精于勤荒于嬉,只知射猎,将来怎么能有所为?一会儿是阿兄将他庇于身后,偷偷将书室门打开,趁父亲未注意时,将他推出门外,笑喊:帮你最后一次,没有下次了!
他闭上眼睛就又回到雾中,阿兄笑呵呵挥下鞭子,令马儿将他带走。他不住回头,望着父亲和兄长的身影,在迷雾中层层隐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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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人害起头疼病,估摸是那一日宴中饮酒,又害风寒,太医嘱咐不可吹风,正顺圣人的心意。他把自己隔在静室,不许任何人打扰。几日来呈表已积了好些,幸而李相应付得当,诸事有条不紊。长乐公主求见多次,都未得见。立政殿值日的黄门都面露惑色,因长乐最受宠爱,凭圣人对先皇后独一份的钟情,往常公主所请,圣人无一不应,不知何以这次连长乐公主这万灵丹都失效了。
太子势落,省内清流惴惴难安者不在少数,圣人今又如此,致朝中李党一家独大。据闻前一日李府私宴一名叫陆元的郎官,不知何事惹怒宰相,第二天便被剥去朝服发配出京。议论此事者甚寥,似乎以李相的威严,如今同圣喻已不分上下。
长乐又来求见,着间色裙,一面素色,一面豆绿。那白鹞又飞至立政殿,穿入窗户,旋出,一会儿落在长乐肩头。大晋皇族颇好游猎,豢养猞猁、鹰鹄者不在少数,鹞虽为猛禽,长乐却不惧怕,拂肩叫它走开。当差的黄门赶忙上前,一面向公主致歉:“那是宰相的宠物,常飞来宫中,我们也不好赶它。”
听到和李叔衡相关,长乐像竖起一身无形的刺,冷言冷语道:“人去的地方,畜生也去得么?”冷笑:“公主去不得,相府的畜生倒是来去无妨。”
她气冲冲向着殿内高声道:“父皇,东宫的妃子们有什么错?您真的那么狠心,要把她们给大哥殉葬吗?”
李瑛的棺椁停在东宫,将隔月下葬,仪式从简。至于随葬诸宫人,只待勘舆完成,便赐白绫了事。
她来得殷勤,原来是为了这桩事。值门的黄门偷偷抬眼瞧公主,看见她眼眶泛红,唇发抖,脸上只是焦急,眼中说不清什么情绪。长乐贴到门前,手掌扣在门边,试探着往里推,那门是被拴住的,她自然开不了。“父皇!父皇您见一见我!”
殿内无甚动静,她来得不巧,圣人病中睡得越发多,这时辰或许又睡着了。长乐大概也想到这里,握拳停住,但又僵立不去。人命要紧,她两手松开,伸前去叩门。黄门忙将她拉住:“公主,圣人病着呢……”有意叫她稍候,只是几日来圣人谁也不见,拿不准是否会见公主,后半句话就搁在嘴里漏不出来。
“齐王殿下!”
忽然内宫门外一道人影经过,黄门认出是李瑀,赶忙上前唤住他道:“齐王,圣人言明谁都不见,公主一定要进去,怎么都劝不听……”
“五哥……”长乐一转头,看到李瑀着月白袍静驻。她一向同他亲昵,踱步到他面前。
鹞子从空中飞下,绕着长乐发出唳声。李瑀将长乐圈在怀中,挥袖将这恼人的凡鸟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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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眼圣人罢朝快要足月,相国权柄如炙,有李叔衡帮扶,诸王中以李琰最受瞩目,魏王府前车马如织,趋名求见的平头举子相凑成列,队伍连过两坊之地。齐王府门庭冷清,想来也是平常。他母妃赵氏虽为二品修容,出身却是伎乐,虽人材出众颇受诸博士赞许,到底母家势薄,且向与李瑛交好,朝臣对其避之唯恐不及,一是怕宰相迁怒,二则齐王前途微茫,着实无甚可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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