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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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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人半坐半卧,隔着重重帘幕只能看见一个人影。李叔衡却在帘后,与圣人隔着一道珠壁。那些方士一个缀着一个,擒着许多见所未见的器具,绕圣人榻缓行,也在帘内。

短短问候几句,便无话了。李瑀观李琰神色,并不比他好多少。半晌听到里头咳嗽声急,“三郎……”却是圣人在唤李相。

李瑀眸色深沉,幕帘既阻隔彼此视线,他未做遮掩,深深盯着里面。李叔衡掀帘进去扶住圣人,替他顺背,里头服侍的小黄门将一个木匣高举过头,膝行过去。李叔衡从中取出什么,圣人便就他手服下,缓缓喘上几口粗气,才镇静下来。他似乎攥着他手问:“朕今日服下几次金丸了?”李叔衡拢袖,许捏了个数与他。

圣人这时抬头,看着他们出声道:“瑛儿,进来。”他探手拂开面前的纱幕,却恍然发觉李瑛并未在此,这时看见李瑀,便道:“五郎,等会儿去叫你大哥过来。他如今越发不像话,几日不来请安了。”

李瑀应是,心中却大为震动,不知是才服下丹药的关系,还是圣人重病真到如斯地步。余光见李琰弯唇淡然,他疑惑向他看去,李琰又恢复如常——他垂目毫无波动,至少看起来要比李瑀平静许多。

从立政殿出来,每一步都像有千斤重,步履沉沉,又好似行在浓雾之中,四处幕墙缓缓压近,没有声音,嗜血的凶兽隐在雾中,只待发觉的那一刻就将人拖入泥淖。李瑀望着东宫的方向,原本可以看见丽正殿的屋脊和尖顶,在所谓谋逆当夜已和李瑛一起消减于大火之中,如今东宫正是一座冰冷的荒坟,或者就是那凶兽本身,大张着饕餮之口,权欲无法满足他,它正期待更多的鲜血和死亡。

他无意识踱到千步廊前,穿过莲池,两侧是茵茵的绿点缀在枯败荷塘之上,对面是咸池殿,因长乐居于此,便改作未央殿。他此时有些怕见长乐,因此转身欲走,不防从廊前飞快奔来一团翠色。永安公主老远便看见他,几乎如小鹿一般冲来扑进他怀中,“玉哥哥!”

永安公主才五岁,诸多兄弟姊妹,只有她凭着性子叫“玉哥哥”“玉哥哥”。其实他名字里这个“瑀”不过是“白石”的意思,形似玉而非玉。但她一派天真,只凭她高兴,这种小事,李瑀自然不会纠正。

永安是杨妃所出,和长乐一样名字也从玉。“玉瑶。”李瑀将她抱起,永安便“吧唧”一下亲在他脸上,“咯咯咯”笑起来。将她抱在怀中,他视线却望着未央殿,但只见到那里连成一线的宫墙,锗红宝顶,长乐并未出现,李瑀卸下心,又有些隐忧。永安不乐意他出神打量别处,两个肉手捧着他下巴硬将他的头掰转过来:“玉哥哥要看着阿瑶。不许看别人!”她嘟着嘴,像护食的小猫小狗,对长乐有些孩子气的敌意。

李瑀应付地哄道:“好好好,只看你。你这样的小可怜,谁不喜欢呢?”

永安撅起嘴道:“阿娘说我是公主,我才不可怜呢!”想了想又接道:“我也不小啦,现在是还小,马上要变大了。”李瑀照样应和:“是是是,过上几年,我们的小玉瑶就要长成大姑娘了。”玉瑶却皱鼻道:“才不要那么久呢,等阿娘生了小弟弟,我就是大姐姐了。”

她眨着眼睛十分认真再强调:“很快就长大了。玉哥哥,你会娶玉瑶做新娘吗?”

永安还只是个娃娃,类似的玩话说过不知多少次,李瑀从来只是随便应是。这次却将她放在地上,自己蹲下来视线与她平齐。他隐约从她话里捉住了什么,重复道:“等阿娘生了小弟弟,你就是大姐姐了……阿娘肚子里已经有小弟弟了吗?”

他看着她的眼睛,心中忐忑,又感到好笑——怎么一个奶娃娃的话,也值得这样紧张?待永安终于点了点头,他的心怦怦直跳,一个孩子不会有什么心机,十之八九,那所谓的“小弟弟”是真非假。以防错漏,叫人再核实一遍是理之平常,但此时心中禁不住大喜:杨士臣或许可以一信,既然杨妃有孕,他不甘屈服李叔衡之下也就说得通了。

无限迷霭之中,似乎终于露出一条小径。尚不知晓那路途通向何方,但终究是有了一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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