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1 / 2）

不过是寻常脂粉，但他正当少年，又从未见过这般阵仗，那女子扭捏作态，身上一件薄得不像话的披挂，随她动作蹭下一大片白雪似的肌肤，他眼神不自觉便斜到不该去的地方。

那女子吃吃笑：“郎君这么急色，良宵苦短，同奴家一道作乐去吧。”说罢便攀到他身上来拉他下车。李瑀正待退开，忽想到这里人多眼杂，虽换了车架，未必没人认出，与其在门前耽搁，不如顺水推舟进去吃些酒菜。

他掀帘出去，另几个娼妇也照样拥过来，香喷喷脸贴着脸，几乎挤着他往里走。他时刻记着今次有正事要办，硬是拧着眉头苦撑过去。

二楼有雅间，李瑀扔下锭金子径直上楼。嬷嬷少见这样豪气的客人，缀在他身后献殷勤：“郎官？”或许又嫌这么叫不够气派，索性道：“相公！可等等我！”

李瑀听见道：“你喊什么？”

那嬷嬷笑道：“相公气宇轩昂，日后必为人中龙凤！”

李瑀便冷冷道：“我还以为是相国大人驾到呢。”

那嬷嬷竟是个没眼色的，一点没看出他面上不快，还喋喋不休道：“底下这些个庸脂俗粉配不上相公出云似的人物，可咱楼里的姑娘，那好的比天上的仙女、宫里的娘娘也差不了多少，相公喜欢什么样的姑娘？诗才敏捷的？小家碧玉？秦筝双绝？”

李瑀始终冷面向前走，没顾上搭理她。那嬷嬷落后大半截，也看出这客人不好相与，忙追上去故作玄虚道：“相公可知道二十年前平康坊中出了个丽娘？”她刻意压低声音，又轻又快道：“二十年前还不叫玉上楼，可也是老奴我上下打理、亲自照料的姑娘们，那座花楼叫如意院。说这名字您年纪轻，可能不晓得，可咱们院里出的这位美人名头就大了，寻常人连她面都见不上，又弹得一手好琵琶。可巧宫里头来人，说是坐部伎弹琵琶的乐娘上元放出宫挤丢了——呸！老奴看那妮子是跟情郎私奔去了——您这边走。”

她一面引路，李瑀却不耐烦道：“开了雅座上酒上菜便是，何来这些废话？”那嬷嬷原正讲到紧要处，也不顾他，只晓得要讲完。“相公不知道，这丽娘而今大有来头，一朝飞上枝头，麻雀也能变凤凰，她就是宫里的吴妃！”她凑上去更低声说道：“齐王殿下，就是她的儿子。”

李瑀脚下一顿，沉沉道：“你说什么？”

那嬷嬷尚嫌命长：“齐王，就是五殿下，吴妃的儿子。”

李瑀转过身打量她，现成的齐王在她面前，瞧她神色像是不知道的。从她口里说出些不干不净的东西，他半个字也不信，只是如此下流之辈都乐于编排宫中私闻，可见皇家威严扫地。又想，那字条着意引他过来，是为叫他听见这不三不四的话么？他冷冷一瞥，那嬷嬷便被激得一个冷战，又小声问：“相……相公要些什么？”

他向四周扫了一圈，皆是些门窗阖闭的房间，问道：“为我开个雅间。”

他阴沉着脸，周身气质已全然一变，冷得叫人不敢靠近。那嬷嬷遂闭了嘴，将一侧房间打开，椅子搬开，慌张倒了茶便退了出去。

他独自一人坐了一会儿，哪里都不得劲。这种地方他本是连看都不屑看的，且方才听了那些闲话，更是片刻都不想呆了。他想那字条定是杨士臣留的，明日再寻机会去找他当面问就是，何必在这里委屈自己。处处烟花缭乱，丝竹甜得发腻，与他的心境不相吻合，且这乐声昏昏沉沉，好像把他推进一片晦光之中。他刚动身要走，忽然杨士臣推门而入，穿着银带紫袍，折上巾。李瑀眯起眼睛道：“果然是你。”

杨士臣向他微微一笑，推开门做一个请的动作，李瑀虽疑惑不解，到底跟着他转到另一间房。他一进去便将门栓架上，示意李瑀噤声，接着将墙上一卷长幅取下。那画幅后竟有一个钻出的小孔，他侧头又一笑，引李瑀上前瞧。李瑀便挨到墙边，自然也好奇他葫芦里是何玄机。

那小孔贯穿两间房中间墙壁，恐怕是什么腌臜之人打出来窥视用的。他俯头过去，一瞬间想到若看过去是什么龌龊场面该如何是好？那时他眼睛已对了上去，望出去先是看见一对幽幽的细烛，继而便是床栏和床头一侧四扇屏风，向下便看见一双莲足轻轻晃荡，穿着粉色裙，原是被个男人抱在怀里。

这本是风月场所，一对痴男怨女，又能在床上干什么好事？李瑀心烦意乱，想果然是受了杨士臣的嘲弄，便不再看，退开冷道：“你直说吧，什么意思？”

杨士臣坐在桌边，已为自己斟满了酒，笑笑说：“齐王殿下害臊了？你看见什么了？可看清那男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