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无比美妙的痛苦（1 / 2）

游今自认为他不是一个很有爱心的人，这一点他和游欢一点也不一样。游可良很少回家，直接把他们姐弟两个扔给保姆，但游今小时候性格很孤僻，除了游欢之外的任何人他都不愿意接触，所以只天天黏着游欢到处跑。游欢只比他大两岁，但却有着和同龄人不一样的成熟，在游今的记忆里，她一直扮演着一个既是姐姐又是妈妈的角色。

游欢很开朗也很温柔，带着一个小游今也不觉得烦，反而天天拉着他出去玩，而出去玩的时候他们偶尔会看到一两只流浪狗或者流浪猫，游今对这些小动物并没有什么感觉，但游欢每次都会买些东西去喂它们，有时遇到受伤的小狗小猫还会用自己的零花钱送它们去宠物医院。

当游欢抱着小动物去医院的时候，游今只会死死地盯着游欢，眼都不敢眨一下，他害怕游欢会被怀里的小东西咬到或者抓到。他也并非不在乎小动物的生死，只是在他眼里，这些东西和游欢比起来是什么都算不上的。

他一心只想护着自己的姐姐，这是他唯一想做好的一件事。可偏偏他只有这件事情做得最烂。他没能为游欢做任何事，反而害得她腿上落了疤，害得她成了植物人，如果非要追本溯源的话，他甚至觉得，从他出生那一刻起，他就注定会成为游欢这一生的厄运。

一想到游欢这样好的人是因自己落得这样的下场，他就犯上一阵恶心。不是恶心别人，只是单纯地恶心自己。

他想起游欢救过一只小猫，也是白色的，毛绒绒的，摸起来又软又暖，还会细声细语地喵喵叫。那只小猫很黏人，偷偷地跟着他们到了家门口，然后躲在外面的草丛里不敢进去。游可良不会让他们养宠物的，所以游欢并没有把它抱回去，她在花园里给它搭了个小窝，每天都会给它送饭。

小猫长大了，游今也长大了，可游今一次都没有喂过它。直到十岁那年，游欢再也不能喂它了，游今才学会照顾那只小猫。他想，如果他能把它照顾好，游欢会很高兴的。如果她很高兴，那说不定她就会快一点醒过来。

抱着这样的念头，他给小猫买最好的猫粮，带它去医院打疫苗，和它一起玩毛线球，甚至有时候会大胆地把它抱回家里去洗澡，还在卧室放了个猫屋。那时他觉得，他终于可以为她做好一件事了。

可是就在一年后，小猫死了。

那天他在琴房练琴，等他回到卧室的时候便看到猫屋倒了，反扣在地上，他把猫屋掀开便看到了窒息而死的小猫。

游欢是因为他变成了植物人，小猫也是因为他而死。

自那以后，他再也没有养过猫。

所以当他看到陶贝喂小猫的时候，那些记忆才终于像被解封，在他脑海里胡乱地呼啸。一瞬间光阴流转画面纷乱，有那么一刻他仿佛在陶贝身上看到了游欢的影子，他们身上的那种他所没有的善良和单纯，像多年前他抚摸过的小猫的体温，又重新攀上他的指尖，然后随着血管暖遍了全身。

那晚他站了好久，一直远远地看着陶贝，看他喂小猫吃东西，看他摸小猫的头，看他和小猫说话，看他抱起小猫颠来颠去。他并非心若顽石，他也有感情，只是他一直封闭着自己，再多的感情也被他藏在心底，扣上了一把重重的锁。积年累月，那锁已经生了锈，大约是没什么能把它打开了。

然而那晚，暗淡的灯光下那个受尽欺负却依旧纯真的少年，却无声无息地敲掉了那厚厚的锈，令游今的心中感到一阵久违的慌乱。

他不太清楚自己这是怎么了，他不知道那是不是心动，他一直陷在和徐月的那段时光里，从没想过自己会对别人产生什么感情。很久以后游今曾经回忆过这个场景，他想他并不是在这时候就喜欢上了陶贝，但他心里那把锁，确实就在这一个夜晚被撬开了一角。

只是年少无知，他只觉心有波澜，却不知是因而何起的涟漪。

他没有告诉陶贝他看见他喂小猫的事，同时也没再为他藏香肠的举动而觉得诧异。

他不让陶贝帮他打饭，陶贝也还是会每天送他鸡腿、给他接水、帮他扔垃圾，他除了吃以外基本上什么都不用干，过得活像个少爷。

他没有再送陶贝回家，但却会跟在他后面，一直跟到巷口，看他喂完小猫之后才返回。

直到三天后，罗子茗回来了，他才终于没有机会去跟着陶贝。然而就在罗子茗回来的隔天，他便在中午收到了她的微信消息。

也没什么特别的事，只是她不想和他在一起了，要分手罢了。游今并没有觉得意外，当然也没觉得难过。罗子茗大方利落，在他交往过的男生女生里，她算是最通情达理、最头脑清醒的一个人了。

游今回了她消息，也祝她以后会幸福。同样地，罗子茗也如此祝福着他。游今看着那条祝福的消息，笑了一声。罗子茗这样的女孩是一定会有人喜欢的，可他这样的人……没人会真的喜欢吧。

正出神间，一个电话切了进来，是外卖。

因为罗子茗回来了，他便习惯性地订了一份双人餐，而现在只剩他一个人，这下他得想办法解决一下了。

给谁呢？

几乎是下意识地，他瞥了一眼陶贝。

陶贝吃饭很少，或许是因为饭量小，但也或许是以为他没钱。游今靠在后墙上，半睁着眼睛，用目光勾着陶贝的耳廓。

“陶贝。”他叫了一声。

陶贝一怔，向后望着他，满眼的疑惑。

“中午别去打饭了，我……”

“叮铃铃——”

震耳的放学铃突然响起，一瞬间整个教室都喧哗了起来，人们争先恐后地抱着饭盒跑出去，在他们两人身边留下了一道道身影。

铃声太大，脚步声和叫喊声太过嘈杂，陶贝没有听清游今下半句话说的什么，只看见他薄薄的嘴唇无声地在这喧嚣中开合。

游今说完一遍便没再重复，他不知道陶贝没听见，放下笔便起身去外面拿外卖。

陶贝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他只听见他不让他去打饭，于是他便愣愣地坐在座位上等着。他是很饿了，但他却隐隐约约有种感觉——游今不会故意让他挨饿的。

人都跑完了，教室里很快安静下来，只有他一个人缩在角落，等一个不知道要去哪里的人回来。

几分钟后，游今提着一个袋子回来了，另一只手上还拿着个东西。等他走近了之后陶贝才看清楚，那居然是一根烤香肠。

“给。”

游今把袋子放在桌子上，将烤香肠递给了他。

陶贝有点懵，他指指香肠，又指指自己，不确定地问：“给我、我的？”

游今没说话，也没点头，依旧伸着手看着他。陶贝与他对视了两秒后便低下了头。

“谢谢……”

游今没回应，坐下来将外卖袋子打开，将菜和米饭一盒一盒地拿出来摆在桌子上，最后把另一个餐具袋放在了陶贝那边。

“没有汤，你不习惯就先喝点水。”

他没听见陶贝的回应，便转头去看他，却见陶贝睁大眼睛盯着这满桌子的菜，双手还紧紧攥着那根烤香肠的小木棍，一脸的茫然和惊讶。

游今不懂他这又是怎么了。

“怎么？”

“呃……这……”陶贝抬起眼睛，“这是、是给我的吗？”

游今沉默了会儿，最后叹了一口气，无奈道：“你是没听清我说的话么？”

这么一下被人拆穿，陶贝立刻红了脸，扎下头去点了两下。面对这样的陶贝，游今除了哄着还能有什么办法？

“我说，你中午不要打饭了，我外卖订多了，分一份给你算了。”

“哦、哦。”陶贝的脸更红了。

游今又叹了一口气，而当他拆餐具的时候才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动作一停又转回去问：“下课的时候……你没听见我说什么？”

“听、听见了……听见你说中午不要打饭了。”陶贝小声道。

“后边的话呢？”

陶贝摇了摇头。

“……”游今一时语塞，“你不怕我是在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