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变态(1 / 2)
十月下旬下了一场小雨,密密麻麻的雨丝落下来,划过雨伞边缘,在游今面前交织成一张网,挡住了前面的路。阴天雨天,黑夜白日,其实都无所谓,他不需要看路,这条路他走了太久了,闭着眼也能走到疗养院门口。
下车后,他一路上都把花护在胸前,但雨丝是斜着打下来的,还是有几片花瓣沾上了水,有些湿漉漉的,不知道她会不会介意。游今在房间门前把花瓣擦干净,又将它整理了一下才推开门走进去。
游欢依旧静静地躺在床上,白色的窗帘拉了一半,窗户上有很多水痕,雨点打在玻璃上能听到清脆的声音。不过游今知道,这声音只有他能听见。
花瓶里的百合已经枯了,看来护士姐姐并没有用心打理,游今皱皱眉头,将那束花换了下来。等把花整理好之后,他便像往常一样拉过椅子坐在床边,静默地看着游欢。
半晌后,他才开口说话。
“最近天气冷了,但是冬季校服还没到。”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扯些什么,但无论如何他必须要说些话才行。“但你不用担心,我不怕冷。”
他不怕冷,但游欢小时候很怕冷。到了冬天的时候会围上厚厚的围巾,把游今的小手塞到自己的棉服口袋里,生怕他也冻着。
“我昨天看到楚医生了,你记得吧,我以前跟你提起过这个人的。”
他越长大,越不知道该和游欢说些什么。游欢离开以后,他过的日子都是乏味无聊的,根本没什么可以拿出来说道,小时候还可以说一说邻居的新鲜事,而现在他所认识的人对于游欢来说都是完完全全的陌生人,他不知道游欢爱不爱听。可是如果不说这些的话,他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他弯下腰,把手肘撑在膝盖上,轻声说:“楚医生说,让我不要打架了。其实我真的没有再打了,你的话我都记住了。”
他撒谎了。他并不是很记得游欢说过什么,尽管他想把游欢说过的每一个字都刻在脑子里,但人终究是要屈服于生理规律,他不可能还把八'九岁的事情记得那么清。他只是觉得,游欢一定教过他长大后不要打架,可游欢到底有没有这么说过,他却并不知道。
他说的所谓的“你的话”,其实只是自己的想象罢了。
但他没办法,他只能用想象来填补大脑里关于游欢的一大片空白。
“学校里也都挺好的……我有好好吃饭。”
话头卡住了,他不知道还有什么能说的了。
突然,他脑海中闪过一个小小的身影。
“对了。”他抬起眼睛,“记得我上次跟你说过的那个小男孩吗?”
说到这里,他下意识地十指交叉,轻轻笑了一声,似乎是回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眼里也带着些柔软的笑意。
“他……也喜欢猫。如果你见到他,你肯定会喜欢他的。你就喜欢这样的人吧?好看,可爱,善良,性格很好,天真单纯,有爱心,努力上进……说不定,你更愿意认他做弟弟呢?”
他和游欢在一起生活的时候还太小,他还来不及知道游欢到底喜欢什么样的人就永远地失去了这个机会。他不知道游欢心中的好弟弟是什么样的,只是他依稀地记得,游欢小时候很喜欢一个明星,那个明星就是像他形容的陶贝这样。所以他猜着,游欢大概就是喜欢这样柔软善良的男生吧。
“你不想见见那个男孩吗?”过了会儿后,游今低下头去小声道。“你不想见我,但别人呢?你一定有想见的人……醒过来好吗?”
“今年过年……醒过来,好吗?你……你不想让我一个人过年的,对吗?”
他和游欢说这些话的时候,用的永远都是这种诱导性的问句。只有当一个人认为对方不会答应自己的时候才会用诱导性的句子。
他安静地坐在那里,双眼空洞,坐了很久之后才终于离开。走之前他又将花整理了一下,借着这个动作偷偷地向后瞄了一眼,好像他觉得在自己离开的瞬间游欢就会醒一样。
当然了,那是没可能的。
花瓶里的百合很快就会凋落,或许在死亡的时候也不会有人注意,纯白会变成枯黄,柔嫩会化成干瘪,无声无息地、静悄悄地离开。无数朵百合盛开又枯萎,默默地为沉睡中的女孩数着她剩下的人生,也数着游今无望的等待。
他也只能在这种等待中煎熬着过活每一天。
假期很短,游今只带了那本小说回来,看完之后便扔在了家里,回校的时候也忘了带回去。不过这也没什么要紧的,反正有没有书看他都是一样地睡过一整天。
自从他知道那本英汉大词典的用途之后,他中午的睡眠质量就莫名地提高了很多,虽然依旧会做噩梦但却比以前的频率低了不少,而且因为睡得好,他也不再需要睡那么久,常常在午自习还没下课的时候就会自然醒。
而当他第一次在下课前醒来的时候他才发现,原来陶贝中午也是会睡觉的。
那天他醒得很早,醒来后下意识地向陶贝那边转头看过去,但却没看见他坐在座位上写作业。
他直起身子来,视线越过词典才看见陶贝竟然也趴在桌子上睡觉。
只是他睡得未免也太憋屈了。
游今把词典塞回去,撑着下巴打量着陶贝。
深秋的天,陶贝却将外套脱了下来,整个罩在头上,脑袋和手臂都缩在外套里面趴着,连根头发都没露出来。
“不会呼吸困难么……”游今的目光围着桌子上那一坨转了一圈,并没有发现有什么可供呼吸的缝隙,不禁有些无语。
“唔……”外套下传来了很轻很小的一个声音。
在说梦话?鬼使神差地,游今竟凑了过去,想要听一听他在说什么。然而他还没来得及竖起耳朵,便一下子被陶贝的头撞了回来。
“嘶!”
“呀!”
两个人同时发出了不一样的声音。游今是受了惊吓,但陶贝受的惊吓要更大。
他本来是睡醒了,习惯性地哼哼两声后便要直起身子起床,谁知道刚一抬头便撞上了个硬邦邦的东西,着实是将他吓得不轻,差点从凳子上跳起来。看到游今捂着额头皱眉的样子他更是吓得魂都飞了,说话本来就磕磕巴巴的他此时更是变成了一个小结巴。
“对、对不起!”午自习还没下课,他不敢大声说话,只好压低了声音道歉,还一连鞠了好几个躬。尽管如此,他也不敢抬头看游今,他觉得游今肯定会很生气。
“……没事。”游今叹了口气,也没办法对陶贝生气起来。他打架打惯了,并不觉得有多疼,只是确实被他吓得不轻。
他无奈地看着陶贝扎着的小脑袋,看见他后脑上被头发挡住的一小块是秃的,好像有什么伤口。
“我没事。”游今收回目光,过了会儿后又轻声问:“你呢。”
“嗯、嗯……唔?”陶贝听见他说没事之后先是愣愣地应了两下,接收到第二句话后才懵懵懂懂地发出了疑惑的一声问。
“我问你……你疼不疼。”游今实在是太无奈了。
疼是一定疼的,但陶贝和游今一样,对这种程度的疼痛已经麻木了,一是因为他经历过比这更疼的伤,二是从来没人问过他疼不疼。久而久之,他自己都忘了受伤是会疼的了。
他没想到游今会关心他疼不疼,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摸了摸脑袋,摇了摇头小声道:“不疼的。”
游今应了一声,随便掏出本书来胡乱写起了公式。
陶贝偷偷瞄了一眼他的额头,看到他额角那里微微有些发红,看来是被自己撞得不轻。他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下午的课都没能专心听讲,总是悄悄看一下游今的额头,想看看被他撞到的那块有没有肿起来。
他的确是小题大做了,那也就是红了一会儿就消退了,但他心理作用太强,在他眼里那块红色不仅没有淡下去,反而越来越深。他实在是看得心慌,但又不敢说出来,只能自己一直提心吊胆,一直到晚饭的时候都没安下心来。
他没钱,一日三餐都吃得很少,今天又一直悬着心,根本吃不下去,只啃了个包子喝了杯水就完事了,之后一直紧张地呆坐在凳子上,时不时地往游今那边瞄两眼。
游今常年打架,又练过拳击,早就察觉到了他的小眼神,起先是忍了一会儿,后来实在是忍不下去了,就把外卖推过去问道:“你要吃吗?”
陶贝赶紧摇头摆手:“不不不不不!”
“……”游今无语,他还以为陶贝是因为没吃饱才老是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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