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暖（1 / 2）

不出游今所料，陶贝的伙食又变差了，有好几次他回来的时候看到的都是陶贝正在吃泡面的场景。他不知道陶贝的生活费是多少，但回想起那次家长会时陶贝妈妈的表现，他觉得陶贝的生活费总不会是太多的。

他也不知道，陶贝所有的现金都被张瑜抢走了，仅剩的这些都是饭卡里还存留的，也就只有不到一百块，不知道能撑多少日子。

天气逐渐变凉，十一月悄然来临，凉风瑟瑟的日子里，陶贝穿的仍旧是那件单薄的T恤，套上一件廉价的校服外套，把手和脖子缩在衣服里，在教室的角落熬过每一天。

一切都没什么改变，虽然游今是看到张瑜勒索陶贝了，但对于他来说，这到底是别人的事，他这么冷漠的人是从来不会见义勇为的。而且他从来对金钱也没什么概念，在他的想象中，陶贝应该还是有些钱来生活的。

他一直这么自然而然地认为着，直到有一天，他终于明白了很多事情真的都只是他的想象。

冬月上旬，气温骤降，早晨的时候外面的霜都还没落，白花花的蒙在玻璃上，令阳光都无法照进来。

游今不爱吃早饭，那天他又很困，所以早自习下了课就只是在桌子上趴着，但教室实在是太乱了，他没办法睡着。烦躁间，他想喝口水缓一下，顺手一拿杯子才发现里面并没有热水。他愣了一下，发觉自己好像都两个月没有接过水了，因为这件事一直都是陶贝在做，久而久之他都已经习惯了伸手就有水喝的日子。

陶贝今天这是忘了么？他转头向陶贝看去，发现陶贝竟然在睡觉。

下意识地，游今连呼吸都放缓了些，静静地看着陶贝，手上的杯子都忘了放下。

他平日里就觉得陶贝长得确实很漂亮，像个女孩一样，而此时此刻，他竟觉得陶贝这张脸真的不像是个人类，倒像是个精致的玩偶。

他的头发很黑，也很软，刘海稍稍有些长，趴着的时候会有几缕遮住眼睛，显得脸更小了些。眉毛很细，弯弯的，像是天生就修过一样。眉毛下的那双眼睛睁开的时候大大的、水灵灵的，闭上的时候就只能看见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鼻子也是秀气的，嘴巴像是那种樱桃小口，有时候没什么血色就显得很病态，有时候则是像上了唇彩一样好看。

清秀、可爱、脆弱、女性化，陶贝的这张脸大约就是用这几个词组成的。也或许正是因为长相的原因，他看起来并不像一个高中生，倒像个十四五岁的小孩，眉头一皱眼睛一眨就能生生地激起人强烈的保护欲。

甚至连游今都逃不过这一劫。

可有一件事游今想不通。他看着陶贝安详的睡颜，眼神不自觉地变得柔和了许多。

他想不通——陶贝能激起人的保护欲，但他身边却并没有人保护。反倒是那些欺负他的人，多得两只手都数不过来。而这还仅仅是他看到的，那在陶贝遇见他之前，又经受过多少欺凌？

游今的手握得更紧了些，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拿着杯子。他放轻动作，将杯子放在桌子上，但还是发出了一点声音。

陶贝大约是睡得不怎么安稳，这么一点动静就能吵到他。他“唔”了一声，习惯性地用额头蹭了蹭胳膊，将头扎得更深了，整张脸都埋了进去。

大概是怕自己把他吵醒，游今僵在那里不敢动，竟然有一丝慌乱。

早饭时刻，教室里充斥着食物的味道，陶贝睡得这么香，怕是一时半会儿醒不来，那早饭应该也会错过吧。游今想起陶贝那脆弱的肠胃，掂量了掂量，感觉还是让他吃个饭比较好。

他凑过去，轻轻叫了一声：“陶贝。”

“唔……”陶贝又蹭了蹭，蜷得更紧了。

“……”这要怎么铁石心肠的人才能忍心叫醒啊，游今无奈地叹了口气，不得已败下阵来。

他睡不着了，自己去接了个水，结果回来就发现陶贝已经醒了，不禁更加无语。

这小孩的脑子怕是有延迟吧？

“醒了？”游今放下水，问了一句。

陶贝还没彻底醒过来，脑子有些懵，两只大眼睛迷迷糊糊的不知道往哪里看。

游今指指黑板上方的钟表，说：“这个点，早饭都没了。”

醒了会儿神，陶贝像是清醒了些，揉了揉眼睛小声道：“今天不吃早饭。”

“不怕胃疼吗？”

陶贝抿着嘴巴不说话。

游今的太阳穴又开始隐隐作痛，赶紧随便翻开一本书胡乱地看起来。

他一开始以为陶贝就是因为睡觉错过了早饭而已，结果直到中午下课的时候，他才发现陶贝竟然连午饭都没吃。

一般来讲，下课之后陶贝会很快地跑去食堂打饭，但是今天却不一样，直到游今拿外卖回来的时候，陶贝还坐在座位上看书。

他猜测了一下，觉得陶贝应该是没钱了，早饭的时候大概也不是真的因为困，就只是用睡眠驱走饥饿罢了。二十一世纪了，居然还有吃不饱饭的高中生，而这种事发生在陶贝身上，他竟也不觉得奇怪。

他放下外卖，随口问了一句：“今天不去买烤香肠了？”

陶贝本来安安静静地看书，被他这么一问，立马就红了眼眶，嘴巴也抿了起来，一副用力憋着眼泪的样子。

又嘴欠，又把人家说哭了。游今拿他没办法，搞得自己也心烦意乱。

“喂，”他叫了陶贝一声，“你能吃牛肉吗？”

陶贝躲着他的眼睛，小声回答：“能。”

游今便把打开的外卖一把推了过来，说：“那你吃吧。我不吃牛肉，店家送错了。”

“啊、啊？”

游今就知道陶贝会是这个反应。不管他有意无意地帮陶贝多少次，陶贝都像永远不习惯一样，好像把他的每一次帮助都当作最后一次馈赠。

“嫌弃？”

陶贝赶紧摇头：“不不不不是！”

游今把餐具袋扔过去，敲了敲桌子：“不嫌弃就吃吧。”

陶贝愣了会儿，偷偷瞄了他几眼，最后才乖乖地将餐具袋打开。

“谢谢……”

他戳着筷子没动静，过了会儿后才问：“那你呢？”

游今掏出饭卡晃了晃，挑挑眉说：“食堂啊。”说完便起身离开了座位，打算去食堂打个饭回来。

这个点，打饭的高峰期已经过了，食堂没有多少人还在里面，同样的，饭自然是也只剩了一点。他吃饭向来不是很讲究，随便打了点菜便要回去。

就在拿着饭盒往回走时，他却突然停下了脚步，在原地挣扎了半分钟之后又折了回去，跑到角落里的那个窗口，问：“还有烤香肠吗？”

“哎，没了。有没烤的，要吗？”

犹豫了一会儿后，他才说：“要。”

——

游今离开教室后，陶贝先是给游今接了杯水才回来吃饭，他很疑惑游今是不是真的不吃牛肉，因为他记得游今曾经点过这种牛肉盖饭，可这次他又这么说，他不太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游今为了把饭让给他而故意撒谎吗？

这个念头只在他脑子里闪了一秒便被他强制否定掉了。他闭着眼睛用力摇了摇头，试图把这种荒唐的想法摇走。

他根本不值得游今这么做吧。对啊，根本不值得。

他低下头，闷声不响地吃了起来。

他吃饭慢，这是在家里养成的习惯，因为吃得太快会被阿姨骂，也因为他要留在最后给全家人刷碗。这个习惯被他带到了学校，常常是午自习都要开始了他还没吃完。

他刚吃了一点就看到游今端着饭盒走了进来，那饭盒里并没有什么好吃的菜，一看就是一些剩下来的菜渣，他看看游今给他的盖饭，再看看游今自己手里的那份，不由得红了脸，吃得更小口了些。

游今倒不觉得有什么，没一会儿便将自己碗里的饭吃完了，顺手一拿杯子便发现杯子已经又装满了热水。陶贝这小孩是想起来接水了，他有点想笑，不由得转头看去。

盖饭分量很足，游今本想着陶贝这顿大概会吃得挺饱，结果他一看，竟发现陶贝只吃了一半，然后将剩下的饭又盖好了盖子，塞到了桌子里。

他知道陶贝饭量小，但没想到还能小到这个程度。

“吃饱了吗？”他问道。

陶贝点了点头：“饱了。”

“真饱了？”游今竟然又重复问了一次，而且是毫不犹豫地问出口。

陶贝大概是被他吓到了一些，又开始磕巴起来：“真、真的饱了……”说完还像模像样地拍了拍肚子，加了一句：“还有点撑……”

不像是在骗人，而且陶贝大概也没胆量骗他。游今放下心来，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