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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朦胧(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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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因为自己太久没和别人正常交往过,现在和陶贝同桌了两个月之后,游今竟也习惯了身边有一个这样傻里傻气的小男生。虽然他并不十分清楚陶贝的家庭状况,但他知道陶贝必然没有生活在一个幸福的家里。连饭都吃不饱的小孩总不会是幸福的。

他看陶贝吃了几次泡面之后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又编了各种各样的借口给他点了外卖,其实他没必要编那些理由的,但是潜意识里,他不太想让陶贝觉得自己是在接受别人的施舍。

他当然不是施舍,但陶贝那根死脑筋一定会这么想。

但这终归不是个长久之计,今天牙疼明天胃疼的,陶贝又不是傻子,当然能看出来他没这么体弱多病。但他总归是心软了,不忍心看陶贝挨饿,所以一直琢磨着要怎么样才能让陶贝“名正言顺”地吃好一点。

他没怎么为别人考虑过事情,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有什么办法。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没过几天之后陶贝便不再需要他的帮助了。陶贝说他有钱了,具体这钱是哪里来的、钱有多少,游今没有问,自然也不知道,但看陶贝那依旧简陋的三餐,想必这钱也仅仅只能让他吃上东西罢了。

陶贝的经济危机暂时解除,脸上的愁云也终于褪去,这些天又没有人来欺负他,他倒是过了些比较悠闲自在的日子。

只是他心里清楚,这些都是假象,或者说是暴风雨前的平静。他不珍惜这些日子,因为从他的经验来看,现在有多悠闲自在,以后就会有多绝望痛苦。

平静过去后的狂风暴雨会割得他遍体鳞伤,假象背后的真实也会令他无法呼吸。

在他从吴州那里拿到钱的第三天,张瑜便又过来找他。他觉得很奇怪,为什么每次他拿到钱时张瑜都会第一个知道,他怀疑过是不是张瑜认识吴老师,可怀疑到最后他还是不愿意相信张瑜会和吴州那样的人混在一起。

即使张瑜对他做过怎样过分的事,他还是保留着一丝对他的信任和希望。他恨自己的这种下贱与懦弱。

那天是个晴天,他的心情本来还是不错的,因为阳光很好,也因为前一天晚上他偷偷给小猫吃了块肉。他生命里的光点实在是太少,这样的小事就可以让他开心好几天。

可张瑜的出现却硬生生地打断了这“好几天”。

课间的时候,张瑜把陶贝叫了出去,拉到了楼上的卫生间。这层楼没有上课的教室,卫生间一般都没人,很适合他和陶贝“谈一谈”。

陶贝的手腕被他拽得有些疼,他靠在墙上低头揉着手腕,然后眼前便出现了张瑜的手掌,手心处似乎有一道伤。

“知道给什么吧。”张瑜说。

陶贝抬起头,看见张瑜的脸上也有伤,左脸颊还贴了一块创可贴。他印象中张瑜很少受伤,就算打架也是他打得别人哭爹喊娘,所以在很久以前他和张瑜是朋友的时候,他一直都很有安全感。

此时看到张瑜受伤,他那不争气的第一反应居然还是担心。虽说这担心或许只是浮现了十分之一秒,但他到底还是为他难过了。他最恨的就是自己身上这种怯懦,如同潮湿的、鬼魅一般的藤蔓,紧紧地缠着他,在他身上留下了永远无法消除的痕迹。

但还好,这么几年过去,他总是有了点长进。虽然他脑子笨,但也知道他和张瑜现在是什么关系。

“我……我把钱都充进饭卡里了……”

他没说假话,因为没必要。张瑜太了解他了,他说的是真是假张瑜一眼就能看出来。

张瑜有些不耐烦地“啧”了一声,继而又问:“那卡呢。给我,我去取。”

卡没带着。陶贝习惯把卡插在笔筒里,刚刚出来得太急,他忘记拿了。

他有些不安地攥着衣角,“卡在……”

突然,紧锁的门“咚”地被踹开,巨大的响声掐断了陶贝的话,而这响声之后紧随的是一个冷漠的声音——

“卡在我这里。”

卫生间里的两人同时转头向门口看去,一个像看到了神,一个像看到了鬼。

在四道目光的注视下,游今手里捏着一张饭卡,很随意地走到了他们面前。他没有看陶贝,但却微微侧身将陶贝挡在身后,晃了晃手里的饭卡,低了低头对张瑜说:“我要拿他的卡打饭,现在不能给你。”

张瑜脾气差且下手狠,虽然其他同学都说游今很厉害,但陶贝到底没有见过他打架,下意识地有些害怕。他悄悄拽了拽游今的衣角,小声地叫了他一声:“游今……”

不用他叫出名字来张瑜也知道这是游今,整个三中所有人都知道他是游今。张瑜是个刺头,天不怕地不怕,按陶贝的经验来讲,哪怕眼前是阎罗王张瑜也要先不知死活地打上一顿再认输,更别说这个只是传说中很厉害的游今。

可今天的张瑜却让他有些吃惊。张瑜比游今矮很多,不得已要抬头看他,他紧咬着牙,死死地盯着游今。陶贝看得心惊胆寒,他以为张瑜会放下一句狠话或者直接跟游今约架,但实际上张瑜却只是盯着游今,虽然表情狰狞但却一个字也没有说。

两人僵持了几分钟后,张瑜竟就这么不甘地甩手走了,他把门重重地摔上,又惊得陶贝浑身一颤。

等他的脚步声离远后,游今才将饭卡放回了口袋里,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几乎是条件反射地,陶贝叫了他一声:“游今!”

难得听见陶贝说话能有这么大音量,游今停下脚步,有些意外地转过身去看他。

这里很久都没人打扫,窗户已经很脏了,窗外那么明亮的阳光也不能全部照进来,只能偷偷溜进来几缕光线。就像是陶贝的人生,灰暗而肮脏。

陶贝背着光,游今没办法看清他是什么表情。

应该是又要脸红着说谢谢吧?

游今想好了,如果他要问他为什么会来这里,他就说楼下卫生间人太多。要是问为什么帮他,他就说顺便而已。

可他猜错了,陶贝并没有问他这些问题,而是有些紧张地问他:“你真的、真的拿了我的卡吗?”

一时间,游今又觉得自己高估了陶贝的智商。自从认识了陶贝以来,他不知道多少次为这个小傻子的智商叹过气了。

他有些无奈地将口袋里的饭卡又拿出来,走过去在陶贝眼前晃了晃,有气无力道:“这是我的。”

他的话一出口,陶贝的脸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腾”地一下子红了,直接一路红到了脖子。这时的陶贝竟比被张瑜勒索时还要紧张几倍,看来相比张瑜还是游今比较可怕。

“哦、哦……”他扎着脑袋,手足无措地应着。

这不是也知道自己有多傻嘛。游今觉得好笑,但因为怕自己又把他搞哭所以便把笑强忍了下去。但他还是没完全忍住,又嘴欠了一句:“怎么,你的卡不能让别人看吗?”

陶贝又把头扎得更低了,再这么扎下去恐怕颈椎都要折了。听到这话后,他突然紧张得浑身发抖,好像游今说的是什么“一句话鬼故事”一样。

他向来对别人的言语和行为有一种选择性的、异常的敏感,游今心里是知道的,但他确实没想到只是一张饭卡的事就能让他这样失控。或许,那张小小的卡上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吧。

游今又向前走了一步,将两人的距离缩短到只有一掌宽。他踌躇了几秒,最终还是轻轻扶上了陶贝的手臂,低下头轻声对他说:“我不会拿你的卡的。”说完又补了一句:“也不会让别人拿的。”

这话实在是说得有些暧昧,说完之后游今便立刻后悔了。但陶贝的脑子这么不灵光,应该不会察觉出什么不对劲。可虽说如此,他还是下意识地转移话题,试图将这句不明不白的话盖过去。

“走吧,要上课了。”

他往后撤了两步,没等陶贝的回复就直接离开了卫生间。陶贝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前去,跟在他身后,就如同不久前在食堂那样。

第三节课是自习,游今正想着是睡觉还是看书时,就见陶贝的手伸过来,丢下一张纸条后又迅速地缩了回去。游今觉得好笑,明明已经递了很多次了,怎么感觉陶贝还是这么紧张。

他打开纸条,上面果然是写得工工整整的“谢谢你”,下面还有一行小字,写的“以后我可以继续给你打饭的”。游今被他逗乐了,这小孩是怪有意思的。

他随手抽出一支笔,回复道:“不用了,还是继续买烤肠吧。”

这小孩肯定会红脸,游今有些恶趣味地猜测,然后把小纸条扔了回去,用眼睛的余光注意着陶贝的脸色。

果不其然,捏着纸条看了几秒钟后陶贝就又红了脸,游今不禁笑出声来。他还是第一次见这么会红脸的,而且还那么明显。或许是因为陶贝的皮肤太过白皙,这种奇妙的毛细血管扩展现象在他的脸上就比别人要明显得多。不过这没什么不好的,挺可爱的。

游今不再逗他,又写了个小纸条问他:“那个人经常找你要钱吧?”

陶贝抿了抿嘴,最后十分诚实地写下一个“嗯”。

“你很怕他?”

这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

陶贝捏着这张纸条,眼神有些飘忽。

从他记事起,他就是别人的出气筒。在家是爸爸的,在学校是同学的。陶锋打他是没有理由的,心情不好就揍一顿,揍完了也不会觉得自己有什么错。而同学们的欺负好歹有个理由——他长得太“娘”了。从小他就被无数人怀疑性别,其实大家都知道他是男孩,但为了突出自己的男子汉气概,他们全部都瞧不起长得像女生一样的陶贝。

有人是真的讨厌他,而有人则是纯粹地跟风。领头的人不多,但跟风的人却一批一批地出现,在他所在过的所有班级里,对他进行肆意的侮辱和欺凌竟慢慢变成了一种“政治正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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