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光(2 / 2)
入宫后,她知道,当时他们各自心动的源头是不一样的,她倾慕于他的贵气,而中宗皇帝却是被她通身的质朴所吸引。
一时间,光彩生门户,她的姊妹弟兄皆列士。
时日一长,她农家女子的质朴气息逐渐被皇城的富贵华丽所侵淫。皇帝也就从她身上移开了目标。
那种对寂寞的恐惧使得她把希望投在了自己儿子身上,借助于兄长的赫赫战功,那个一身草木气质的男子成为帝王。
她的宫宇再次繁华,但是儿子的一生从那时起就逐渐寥落。
她从不鄙夷兄长对富贵权势极度垂涎的嘴脸,因为他们尝过赤脚踩在烈日下坚硬的黄土砂砾上劳
作的滋味,所得,还不够一家人温饱,那种对饥寒交迫的恐惧已经扎在了骨子里,如此,对眼前的富贵会更加的拿命相博。
曾经,兄长是疼她这个幺妹的,年少时为数不多的甜美记忆里就夹杂着兄长曾为她采集的莲蓬,沾着夏日荷叶的清香,他把子从翠玉般的莲孔里挖出来给她,自己一颗也舍不得吃······
如今,他们互相算计,互相提防,这一路走来,时间夺走的不仅仅是她身上的淳朴······
两行泪还没来得及从眼眶中淌出,衣履摩擦的声音就把她从回忆里拉出来了。
她用衣袖拭了试眼睛,接着吩咐宫人掌灯。
瞬间,眼前已是另一幅景象。
“皇祖母”澄江王颜铱身着淡青色袍服站在眼前,他是今上第四子,肤色玉润,神仪明秀,目若朗星。因为身体不好,一直在京城养病。
“果然,民间端午就是不一样,这是街市上售卖的筒粽,是用南烛叶汁浸过的米做成的,中间还夹了笋丝和火腿丝,吃起来有植物的香气,祖母尝尝!”
颜铱把食盒捧在太后面前,太后拿起一个放在鼻间闻了闻
“果然跟宫里的不一样,平王呢”
“刚才听小宦者说,九弟回来后有些累,先歇息了。”
“祖母——”澄江王跪坐在太后腿边,太后看了他一眼,一挥手遣下了侍从。
“我跟九弟今天在游船上听曲儿时遇到了两个黑衣杀手。”
太后惊恐的一下站起身来“颜铮——”
澄江王直起身把太后慢慢的扶到御座上“平王毫发无损,若是他真有事儿,孙儿早就畏罪自裁了,哪还敢活着来见您。”
太后用手不停的上下捋着胸口“是谁?人抓着没有?”
澄江王哀叹一声“我一个藩王,本不该置喙朝堂,可是——”
太后看了他一眼“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祖母!太子悬而不立对朝局稳定绝对没有好处,眼下,除了我和九弟外,诸皇子都已列国就藩,自键太子被废,太子之位已空了一年有余,可是祖母和朝臣的态度一直隐晦不明,诸皇子但凡有点能力的皆蠢蠢欲动,如此下去可是要弄得朝廷动荡,动摇国本的呀!”
“再者说,不用我讲——”
澄江王看了看太后
“
祖母也能猜得到会是谁对九弟下手,九弟自小养在祖母身边,有些人肯定私下里猜测,国之储君,皇祖母最中意的肯定是那个她平时最信赖,最疼爱的人。”
幽暗的大厅里,皇太后的嘴角漾出一丝笑容,她静静的看着颜铱“那——有些人里,包括你吗?”像夜晚从容的微风一样,太后的语调拖得极慢。
颜铱被问的愣了一下,后哈哈大笑几声“哎,我知道,我自小聪明又加上长相出色,跟爹爹一样
玉树临风的,那些大臣们肯定觉得我若是没点心思,都对不起我这样好的天资。”
澄江王顾左右而言他的做派,使得太后脸上的笑意更加深沉。
“可是——”颜铱凑近皇太后
“祖母,人说天妒英才,我这样一个病秧子谁说不是因为太英明睿智的缘故呢?所以——为了保命,能安安稳稳的做个藩王就很好了,要多了——折寿”
他笑嘻嘻的用手肘捅了一下皇太后的身体,太后抬起手不轻不重的打了他一下
“你这孩子,我就是疑谁也疑不到你的头上呢。你这会儿急着剖白心迹做什么,还说这么多不吉利的话,也不知道忌讳。”
颜铱又笑了几声“谁让勇毅候曾做过我外祖的副将呢?为这,多少朝臣的眼睛盯在我身上,这前前后后参我的奏章都快盖起一堵墙了,万一祖母被那些臣子蛊惑了心智,孙儿可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后他干脆将头伏在太后身上“这青山绿水的,活着多好,再重的权利都没命重要,再说——我还没娶妻呢!”
太后把他的身子扶正“侍御史张守正家的三女儿容貌、品性都是上好,刚好双十,比你年少四岁,跟你很相配······”
澄江王无奈的仰头望天“全京城都知道那个老姑娘,祖母怎么想的?”
太后用手戳了一下他的头“你嫌人家年岁大,你呢?都——”
颜铱呼啦一下站起来,弯下身躯“时辰不早了,祖母早些歇息,孙儿告退了。”
“一说这个就急—”太后话音刚落,澄江王已跑的没了踪影。
“玉清——”太后疲惫的扶着旁边的木质扶手,艰难的想站起来,玉姑姑赶忙奔过来扶住她
“您的腿疾一直不好,这么晚了还要到哪里去······”太后不理会她的唠叨。沿着正房的游廊走了两层院落,再穿过一个拱形的墙门,旁边栽种着两排翠绿的竹子,竹子后面就是平王的寝居。
守夜的宫人正蜷缩在游廊上私语,由于平王不喜欢光亮,廊上的灯只余一点点幽幽的暗光。
太后走进去,守卫正要行大礼,被太后用手势压下了,平王穿一袭素白中衣躺在榻上,漆黑的头发散落在旁边,他的两只手交叉在腹部,不像常人睡眠时的身姿极尽放松一般,平王躺的笔直,像门口的翠竹一样,暗夜里划过微风,冷峭、坚砺。
太后长长的叹了口气,转身跟门口的侍卫耳语了几句,回到宴安宫。
少顷,平王寝宫的总管和近身宫婢来到大殿,太后微笑着挥手免去了他们的大礼。
“一直想召你们过来说说话,总也得不出空,诸位成日尽心侍候平王辛苦了,哀家感知,日后绝不会亏待了你们。”
李常侍近前一步垂首折腰“吾等侍奉平王本是分内的事,也已按例每月领取钱帛,每到节下得娘娘慈悲,总免不了赏赐,宫人们感怀娘娘和平王仁慈,必会尽心效忠,此外也无他求了。”
“李总管素来稳重,又细心勤勉,哀家是知道的,这两位姑娘也辛苦了,来自何地,家中可还有故旧亲属?”太后端正、肃宁,眉眼间隐有笑意。
“奴家采篮,来自燕郡”
“奴家采绿,来自北齐清江”
“哦,好像跟齐妃是同乡?齐地出美女,姑娘清秀端庄有齐人风姿。”
“娘娘谬赞,奴如何当得起。”采绿紧张的双手来回交搓着
“哀家不知道,你们初入宫时,韩尚宫有没有跟你们讲清宫规,在皇宫里要时时谨慎、小心,稍有差错,不但会搭上自己的性命,厉害的可能还要牵连自己的家族。”太后还是眉眼含笑,可通身的肃冷却越发逼人。
“平王今日游舫遇刺的事儿,你们可知道?”
三人面面相觑后,扑通一声跪在太后面前
“都不要急于分辨,这宫里文辞斐丽可心肠暗黑的人哀家见的太多了,你们慢慢的想,想清楚了,可随时告诉哀家,若是主动说。哀家可以放过你们的族人······”
太后在内室里休息了不到三个时辰,天还将明不明的时候,玉清来到太后榻前。
太后的双眼里藏着极度的疲惫,她揉揉太阳穴对玉清道“到底还是闺阁女儿,给她个体面的死法吧”
“可······采绿的事,若是平王问起来,该如何说”
“放心,他不会问的,早膳后你去库房领一斛上好的珍珠给齐妃送去,把采绿的事儿想法儿透露给她,我想只要她还不是太蠢,以后应该知道怎么做。”太后揉揉额角,从榻上起身。
时日漫漫,像水一样东去。
严冬的祭祀大典由于庆平帝身体不虞,特下诏委派平王铮带领众大臣前往南郊住持祭礼。
代天子住持宗庙大礼,不用说,后宫和前朝的众人也明白那意味着什么。
这一日,太后宫里的人都脚步匆匆的忙着明日太后早朝时的衣履配饰。澄江王来给太后请安,顺便想把颜铮拐带出去玩乐,被太后神色肃冷的吓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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