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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尚(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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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下朝足足比往常延迟了一个多时辰。

如果不是封鸿羽因为急火攻心当场咳了个死去活来,他怀疑这群大臣能吵到天黑。平日里一个个讲究的不行,这个不合礼法那个不合规定,真到了维护利益的时候,干尸似的瘦猴言官都能和膀大腰圆的武将头顶头的骂娘,跳着脚蹦出三尺高来。

□□还是缪乐贤的那封奏折。

关于起兵一事,朝中基本分为三个派系,一是以缪乐贤为首的老派武将,跟着先帝打下这个江山,说话底气都比其他官员更足,虽然手里的兵权已被先帝七零八散的拆出去不少,但凭借声望与人脉,仍然一呼百应。

二是以贺景胜为首的中立党,多是通过科举正儿八经出身的寒门子弟,有一腔热血,愣头愣脑的,谁的账都不买,撅缪乐贤撅封鸿羽,动不动就梗着脖子要一头栽死在蟠龙柱上以表忠心,这群人觉得打仗劳民伤财,实属胡闹。

剩余的文官们以老臣宋句为首自成一派,尤其擅长和稀泥,私底下走动地非常勤快,是株非常飘摇的墙头草。

两伙人因为出兵一事吵得沸反盈天,犟驴头子贺景胜句句夹枪带棒,怼得缪乐贤青筋暴起,又碍于身份没法和小辈计较。

封鸿羽一手支着脑袋,面无表情地看他们吵闹,声音太杂,传到他耳朵里其实一个人的话都听不清,统统称为杂音。

两伙人吵地几乎要动起手来,清贫文官们吃亏,这会儿才想起来,呜呜嚷嚷地求陛下做主。武将们也不甘示弱,不就是求皇帝拉偏架吗,谁不会啊。

当下缪乐贤也冷笑数声,抬手捋着胡子,等着看封鸿羽如何发话。

两伙人把眼瞪成了铜铃,都齐刷刷地盯着封鸿羽,等他给自己讨个说法。

封鸿羽面上带笑,说些不痛不痒的话,好像他真情实意地觉得朝臣之间和睦为先,心里却冷冰冰地想:你们拿这里当菜市场的时候,可还想到过朕的看法吗。

他这手太极把两边人同时惹怒了。

寒门一派满以为天子当为苍生着想,没想到他却如此不作为,几个热血冲头的当时就一撩朝服,铛铛铛磕了三个头,也不知心里藏了多少的悲愤,才使了这么大劲儿,蹭出一地血印子。再抬起头时,已是满脸血迹,疾言厉色地大呼:“倘若陛下执意出兵,微臣只好以死明志了!”

武将那边一看,哎呀你们这招以退为进挺狠啊,摆明了要给皇上扣上一顶杀忠臣的大帽子啊,也不甘示弱地开始痛诉往年战绩,更有甚者,甚至掀起衣裳,露出那横跨过半个身子的可怖伤痕,双目通红的厉声大喝:“臣与蛮夷,有血汗深仇!”

缪乐贤悠悠然将手拢起,冷眼旁观这一场闹剧,坐看封鸿羽会如何收场。少年天子如今需要一个台阶,而这个台阶,只可能在他这里得到。

然而封鸿羽却另辟蹊径地解决了这个问题,通过咯血。

他在龙椅上咳地好像下一刻就要撅过去似的,一声声喘不上气的咳嗽如黄钟大吕狠狠敲在几个闹事的人心上,几个人心中惴惴,也不敢再叫唤了,连声叫着陛下龙体为重,俯在地面连连告罪,感觉冷汗几乎要把后背浸透。

若是封鸿羽出了三长两短,他们可就是遗臭万年的大罪人了。

封鸿羽终于倒过气来,气喘吁吁地,嘴角被苍白脸色衬地异常刺眼,大臣们连连惊呼,他却只十分虚弱地摆摆手,很是宽容地为闹事的人找足理由,遣散了他们。

朝臣们陆陆续续散了,封鸿羽没动,缪乐贤也没动,直到空旷的大殿里只剩他们二人时,缪乐贤才放下手,掸掸袖子,慢条斯理地拱手:“陛下千万龙体为重。”

“劳先生担心了。”封鸿羽低声说。

缪乐贤告退了,封鸿羽仍长久地留在原地,看着缪乐贤挺拔的背影,突然想起了很久之前的事。

那时候他还是太子,缪乐贤被先皇钦点为太子太傅,教习他读书学习,他那时身体比现在还差,屋里常年弥漫药汤的苦味,一场又一场的大病几乎把他熬干了。

也是这个男人大踏步地走进他的房间,将与他风雨一生的长剑放在他床头,说杀伐之气能让病气远去。幼小的封鸿羽试探着握住剑柄,明明触感冰凉,却觉得十分安心。

封鸿羽依稀记得,自己那时候是很憧憬缪乐贤的,而眼角尚未堆砌皱纹的缪乐贤,注视着他的眼神也确确实实存在温暖。

到底是权力将人能腐蚀至此,还是缪乐贤本性如此,封鸿羽分辨不清,但他总觉得,总有那么些时刻的记忆,是真实存在的。

他自嘲地笑起来,方才缪乐贤留下的时候,他居然在内心想过,他大概或许是在担心他的身体的,是以老师对学生的角度,而不是一个心机叵测的臣子对待羽翼未丰的皇帝。他到底无法铁血冷面,因此总不愿将事情做到最决绝。

晚上,祁长生再度被宣召侍寝。

小轿抬至明德宫门前时,祁长生正瞧见一个和尚缓步正下台阶,和尚极英俊,偏偏那双眼睛太淡太静,冲淡了他身上所有的烟火气,叫人看着就想念一句佛号。

祁长生扒拉着马车的窗口,都快看傻了,和尚似是感觉到了她毫不掩饰的目光,淡淡抬眼,与祁长生的视线遇做了一处,他一怔,琥珀色的瞳孔里浮出些浅淡笑意,和尚颔首,双手合十,唇角轻动,像是念了句阿弥陀佛。

“他是谁?”祁长生盯着他身穿洁白僧袍的背影,感觉这和尚好看的都要发光了。

“回俞才人,是正安寺的空尘大师,大师佛法精湛,皇上常常宣大师入宫讲佛。”小太监说。

祁长生对正安寺有点印象,据说常常接济贫民开棚施粥,香火也盛。

“据说正安寺的菩萨很灵验的。”小太监年纪不大,大约看祁长生温和,又想套近乎,“才人原先在家的时候没有去过吗?”

“去过去过。”祁长生胡乱一点头,把脑袋缩了回去,“就是没碰见过这位大师,有点好奇。”

“据说空尘大师常年行走人间,普渡佛法,并不总在正安寺待着的。”小太监挺活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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