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2 / 2)
“什么?”黄晴雪没明白她指代的是什么。
祁长生双手置于膝上,手指无意识轻抚手腕,十分认真:“因为他是会死的。”
封鸿羽的生命不过短短百年,而祁长生,则会一直一直,孤独而漫长地活着。
“我在前朝覆灭后沉睡二十年,醒来后游魂似的游荡许久,被一家农户捡了回去。”祁长生笑笑,有些低落,“我在那时才知道,成朝已灭,而我爹娘,一直是为坏人做事的。”
命运对她最后的宽宥是她仍然会遗忘,幼时记忆已模糊不清,只能依稀记得父母身上的清苦药味,母亲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宠溺地唤她长生。他们被前朝皇帝仔细圈起,远隔人世,因此直到兵临城下,祁长生仍活在幸福美满的幻影之中。
祁长生在最初茫然地恨过一阵,恨高堂之上的皇帝,恨大齐的所有人,觉得他们脚下踩着父母亲族的累累尸骨,可那家农户将她细心养育,告诉她,如今他们能安居乐业,全是大齐皇帝的恩泽。
他们口中的前朝与祁长生所见截然不同,那些酷戾的血与火对祁长生来说,遥远地像另一个世界的残酷童话。
很快,祁长生茫然了,如果前朝真如百姓所言荒淫奢靡如此,那她又要如何看待自己的父母,与那个对她很好的皇帝伯伯呢。
长生想,起码他们要死的值得,以父母性命换来的新朝,皇帝要很好很好,才能让她释怀。
黄晴雪问她:“若是他不好呢?”
“不知道。”祁长生很坦白,她皱起鼻尖想想,老实地说,“其实这些都是借口,可能我只是胆小,不想背着这些事情生活,才找了这样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吧。”
“我是不是很过分?”祁长生抿起嘴唇,小声问她。
“恰恰相反。”黄晴雪低声说,“我觉得长生你,非常勇敢。”
祁长生怔仲片刻,笑容粲然地用力点头:“嗯!”
两人正说着话,却听门外一阵忙乱动静,俩人对视一眼,祁长生叫道:“霁月?”
无人应答。祁长生皱眉,觉得有些不对,两人出门,正撞见小宫女神情焦急急匆匆路过,满手是血,衣襟也溅上几滴血迹。
祁长生吓了一跳,慌忙叫住她问明情况,原是霁月从前在尚仪局学习时的同窗受了伤,被霁月带回来上药,小宫女看起来欲言又止,祁长生盯着她看,小宫女低下头,吞吞吐吐地嗫嚅:“是、是荆美人宫里头的。”
“说是干活的时候不仔细,险些摔了主子心爱的东西,挨了好些竹板子,又被扔出宫外头。”小宫女打个寒噤,有些唏嘘,“若不是碰见霁月姐姐,还不知道要怎么样呢。”
祁长生能猜到她这几日是气很了,却是从没想过她会拿宫女出气,登时对荆书竹其人,更加厌恶了。她思忖片刻,觉得宫女是受自己牵连,心中生出些愧疚,对小宫女说:“你去尚药局叫位值班的太医来。”
小宫女对受伤宫女的境遇多少有物伤其类的恐惧,听闻祁长生这么一说,登时喜上眉梢,蹬蹬蹬要走,黄晴雪叫住她:“你叫上光风一起去。”
若是遇上要行方便的场合,小宫女囊中羞涩,只怕应付不来。
半柱香后,太医挎着药箱急匆匆赶到,见祁长生站在外面,心感诧异,慌忙行礼,疑惑道:“才人身怀六甲,不在屋内休息……?”
祁长生被他说的一怔,才反应过来之前闹出的乌龙,她哭笑不得地摆摆手,看见光风在太医身后对她吐舌头,心知她们怕太医不愿为宫女亲自跑一趟,才秉了祁长生的名头。
当下把宫女的事情说了,黄晴雪又令光风塞了些碎银给他,本有些犹豫的太医把碎银揣进怀里,也不再推责,与她们一道掀帘迈进耳房。
宫女所居耳房都是通铺,霁月铺位上趴卧一人,整个背面血涟涟的,低泣不断,霁月坐在旁边,握着她手低声安慰。
太医有些犹豫:“才人不妨先行移步……?”
“不用。”祁长生目露不忍,低声说,“先治吧。”
正哀泣的宫女听见祁长生说话,泪眼朦胧地抬头,就要起身谢恩,她骤然动作,将祁长生吓了一跳,眼见着又开始淌血,慌忙上前安抚她:“你先歇着。”
宫女泣不成声,紧紧攥着祁长生的手,断断续续地说:“那日是我、是我为荆美人送来的糕点……奴婢该死,奴婢谢才人大恩。”
她心情激动,说话说得颠三倒四,祁长生想了好一会才想起她所说是为何事,不在意地笑笑,为太医让出位置:“不是什么大事,我也没损失什么,莫放在心上,你先安心治伤,回头我差人去荆美人那把你讨来就是了。”
宫女感激地不知如何是好,反复念叨要为祁长生当牛做马来报答,霁月也露出感激的眼神,太医本来对这位传闻中粗鲁无礼的才人不感冒,此刻也是心中一动。
只有黄晴雪皱起眉,心下泛起忧虑,知道荆书竹恨祁长生至此,断然不会轻易放人,可这宫女回她宫里,也是死路一条,人命关天,唯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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