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宫(1 / 2)
祁长生到了黄晴雪宫中, 将想法简单一说, 黄晴雪被祁长生这异想天开的想法吓了一大跳。
“私自出宫是死罪!”黄晴雪震惊地压低声音, “我可以找人帮你递消息,没必要自己出宫啊。”
祁长生摇摇头:“俞兴怀已被陛下处置……我总觉得他们为求自保, 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走周应哥。”
“那也没必要冒这么大的风险。”黄晴雪仍有些犹豫,“他真有危险的话,自己可以跑的吧。”
“话是这么说。”祁长生一顿,“但晴雪, 若是周应哥真因为我出了什么事,我会愧疚很久很久。”
周应是珍重地将她放在心上的,尽管他并不擅长表达, 他会带祁长生去集市闲逛,偷偷买一只粗糙木簪藏在怀里,想着怎么说才能不显突兀, 但想了那么些天, 真正鼓起勇气给她的时候, 还是结巴着红了脸。
祁长生被常半香推入水中的那一晚, 湖水冰凉刺骨,祁长生那时并不确信自己不会死,因此惊慌极了,下意识呼吸时肺部涌进湖水, 她呛咳出声, 又喝进许多, 氧气在体内留存地越来越少, 她胡乱拍着水,感觉腿脚因为低温与剧烈动作疯狂抽筋,疼痛和窒息感让她大脑一片空白,下意识抠抓阻碍自己浮出水面的那只手。
大脑逐渐一片混沌,力量越来越轻,窒息感减淡消失,像睡着了似的,祁长生蜷缩在水中,慢慢松开了手,黑发如海藻般漂浮在水面,而后慢慢随着主人下沉。
漂着浮萍的水面上,最后冒出一个气泡,那是祁长生气息消失的最后痕迹,常半香大口喘着气,神情充满恐惧与后怕,她缓缓直起腰,后仰跌坐在地上,大口地喘着气,盯着漆黑树冠之上的皎洁明月。
不知停在何处的鸮高亢地鸣叫起来,声音凄厉,划破了这异样的寂静。
常半香一激灵,爬起来,趴在湖边,湖面上映出她扭曲紧绷的脸,她盯着湖面,声音抖得不成形:“……祁长生?”
无人应答。
太过安静了,她的声音好像借由湖面反射似的,空灵地消散又回荡,像是鬼哭。
“……不怪我。”她睁大眼睛,神情却渐渐诡异地冷静下来,嘴角甚至呈现出一丝笑容,她低声地,笃定地说,“别怪我,要怪就都怪你,非要出现在这里,还非要和周应哥勾搭不清。”
鸮缩起脖子,脸转到背后,眼珠转动,盯着树下歪坐的姑娘,咕咕咕地低叫几声,扇动巨大的翅膀,扑啦啦地惊醒了夜晚。
常半香盯着湖面许久,半晌,低头看了一眼被祁长生挠地鲜血淋漓的手,爬起来,最后看一眼寂静湖面,踉踉跄跄地逃离了这里。
她已经准备好一套完美的谎言,用来让周应相信祁长生是如何想离开这个贫穷又破旧的村庄,她又如何想拦住她,却失败了的。
一炷香后,一只苍白的手伸出水面,扒住了一块突出的石头,披头散发如水鬼的祁长生湿淋淋地爬上岸,跪在草地上,狼狈至极地咳嗽,水不停地从她的鼻腔与口腔中涌出,祁长生艰难地呼吸着,涕泗横流地张大嘴,伸手去扣嗓子眼,干呕几声后,痛苦地呕出一滩混合着浮萍的浑浊河水。
不知多久后,林中才平静下来。
祁长生双手撑着地面,吐出的带着胃酸的河水漫过她紧握的拳,渐渐渗进泥地里。水珠滴滴答答地顺着她的发尾淌过脸颊,落在地上。
她目光茫然涣散,无知无觉,直到鸮咕咕咕地唤醒了她,祁长生回过神来,哽咽一声,眼泪从她被河水浸泡的满是血丝的眼睛里滚出,一颗接着一颗,直至在她一塌糊涂的脸上冲刷出干净的泪痕。
祁长生抱紧自己,在鸮的注视下,在寒冷的林中湖边嚎啕大哭,哭地毫无形象,在泥地里打滚,声音嘶哑地嚎啕尖叫,手指痉挛地抓入泥地扣出长长五道指印,她不知如何是好,只好如此发泄心中胀满的无措与疼痛。
她终于意识到自己不再是个普通的姑娘,之前种种略过的细节终于连贯,她如何能在二十年后依旧保持着十五岁的模样,之前祁长生一直不愿去想,现在她终于明白。
她变成了一个没爹没娘,没有过去与未来的小怪物。
没人能来帮她,没人知道要怎么办,怎么面对孤独而寒冷的永生。
明月皎洁,霜一样的月光披在这单薄小姑娘的脊背,她终于哭到乏累,抬手擦泪的时候在脸上留下一道道泥印,她抽抽噎噎地站起来,害怕地不得了,也不知跌倒了多少次,才慢慢穿过黑暗又满布陷阱妖魔的森林,回到了周应家。
周家仍点着灯,温暖明亮,与狼狈如落汤鸡的祁长生格格不入,她站在院子外,听见屋里的人在纯粹地为她担心,想要迈出的步子突然就迈不出去了。
祁长生终于意识到,她是没有办法留在这的。
在这样封闭的小山村里,三年五年,她并不显眼,可十年,二十年呢,当所有人都逐渐老去,周应将会身姿挺拔,胡须由细软变得刚硬,然后眼角额头出现纹路。
但祁长生不会,她被困在了十五岁,再也不会长大。
她瘪瘪嘴,竭力忍耐住委屈,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慢慢地走了,背影落寞又瘦小,被黑夜所吞噬。
祁长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京城,也不知道自己浑浑噩噩地度过了多久的时间。
直到俞家的侍女发现了她,直到某一日她发现了敲门询问是否需要下人的周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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