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怕井绳(1 / 2)
大三元里鱼龙混杂,龙彧麟带金子去了盛公馆。盛公馆里私设赌局,虽然秉承着小赌怡情的原则,可是赌面之大令人咋舌,绝不是一般王孙少爷能消费起的,赌桌上显身家的地方,没有一点可以舞弊之处,故而令人望而却步,出入其中的人定是非富即贵之流。
盛公馆地处城郊,对于繁华的大都会来说极为偏僻。龙彧麟开车驶过柏油山道,道路两旁栽种着梧桐树,遥遥望去,树杈横斜过来,把远空的白月盘割的支离破碎,到了路的尽头,就能看见半山腰的白房子,因着背后墨蓝的天幕相称,那白房子像是黏黏的融化在一块靛蓝的布匹上,好似聊斋梦境,也只有入梦的人才知晓其中的摩登快活。
长长一路,金子在后车座上打了个盹儿,下了车,他揉着眼睛问:“大哥,去哪儿?”
龙彧麟被他的惫懒传染了一样,打了个哈欠,随即捂推着他的后脑勺往前走:“好地方。”
俩人横穿过修建整齐的草坪,来到花漆绿的铁门口,便有听差把他们引领进去。靠着一路赤铜錾花的仿古宫灯照明,走过两三丈高的螺旋式石阶,这才真正来到盛公馆门口。按照盛老定下的规矩,来者要例行搜身,所以龙彧麟身上那把徒有其表的手枪只得被收缴。
客厅里弥漫着雪茄的味道,并不刺鼻,只是给周遭环境敷上了一层典雅寒冷的贵气。眼前或站或坐着些许男人,有像龙彧麟这样年轻气盛的少爷,也有四五十岁乡绅打扮的阔佬,唯独没有金子这样的黄毛小子。金子有些不安,拽着龙彧麟的西装下摆,用他那变声期的乌鸦嗓子低低叫了一声大哥。
龙彧麟无暇顾及金子,他已经很熟悉盛公馆的一切,自然而然和在座的遗老阔少寒暄一番。而后,是盛宅的管家出面招待的他,管家微微俯身笑道:“龙少,今日我家老爷身体欠安,已经早早休息,客室里就要开局,进去坐坐。”
龙彧麟点点头,管家也颔首笑着做了个请的姿势,这时金子又叫他一声,不等龙彧麟安排,管家说道:“隔壁房间里有干果点心,能滚保龄球,小少爷先去那里休息等候罢。”
金子对于龙彧麟的不理睬有些气愤沮丧,龙彧麟丝毫没有察觉,揽着他的背颈往客室里去:“不必,他跟着我。”
客室正中央放了一张红檀木的圆桌,表面光滑可鉴,圆桌上方是一盏亮度极强的吊灯,因为赌局总是彻夜不息的,这盏晶莹剔透的吊灯直射人的面孔,有点防止客人困倦的意思。圆桌周围是一圈沙发,皮质的沙发面底下铺着厚沉沉的丝绒,表面是抑郁的绛红色,看着凉阴阴的,大抵也可以消磨困意。贴墙摆放着书架来附庸风雅,墙角还有一个小茶几,托盘里放着香烟和威士忌,醒脑或者解渴。
圆桌周围已经有几位客人,其中还有一位熟人,是三年前闯过龙门宴会的严肇龄。此人穿一身黑色的纺绸长衫,翻折袖边儿露出干净的白里子,瞧他头发全向后梳,面容不算多俊朗,但天庭饱满,耳朵大,显而易见是个有福相的人。
虽然两家是对头,他们这些晚辈可没有到见面即讪脸的地步,严肇龄甚至起身客客气气同他问好:“哈呦!彧麟贤弟,好久不见,缘分呐!”
龙彧麟在某些事上颇为小肚鸡肠,譬如——严肇龄绑架过金子。龙彧麟在沙发上坐下,不咸不淡地说:“没想到在这里能见到肇龄兄,出乎意料。”
严肇龄不给自己讨没趣,他自诩不比谁寒酸,也没有低谁一等,只开怀爽朗笑道:“是么,人生无处不相逢!”
其中有一位李公子,性格比较豪爽,最不喜拐弯抹角,他早就等的不耐烦了,于是笑道:“大家不要浪费时间了,都快坐吧!”
管家察言观色,提着筹码箱走上前,替自家盛老敷衍几句,没人敢造次。他邀请各位落座,分发筹码,开局十万是盛公馆里的小场面,后面的赌局筹码会一点点增大。一位侍者洗着两副崭新的扑克牌,另一位侍者则是递上雪茄和茶水,侍者服务周到,还会替客人把烟点上。
龙彧麟指缝里夹着香烟,视线却瞄到严肇龄身后站着的青年,青年看着温文尔雅,眼角有颗小痣,眉梢含些倦意,眼底有一块睫毛投下的阴翳,他微微俯身,替严肇龄点燃了香烟,把香烟夹子和打火机重新放回衣兜。
侍者要给他点烟,龙彧麟指着青年说道:“你来。”
显然,龙彧麟把青年当做侍者或听差,严肇龄在蓝盈盈的烟雾后面笑道:“彧麟贤弟,这位是我兄弟,不是听别人使唤的,哪能侍候你呢?我来好啦!”
龙彧麟道:“不好意思,是我误会了,不必劳烦肇龄兄。”
龙彧麟把香烟衔进嘴里,那青年已经绕过一位赌客,走到龙彧麟身旁,“啪嗒”帮他点上了烟,同时在他耳边送出低而暖的气流:“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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