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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函(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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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栖越发感觉那刺耳的哭声,如地狱的业火灼伤着她拥有的和曾有的感情。她不想去面对,她低着头,快速地跑回了房间,逃避是她相出的唯一办法。

可是,关房门的那一瞬间,将最后一缕灯光挡在黑暗之后的那一刹那,她发现只是她的眼睛逃避了那个画面,她的心无比清晰地直视着这一切。太耀眼了!这一切不如说其实是她生命中的太阳,无时无刻不在“照耀”着她,在她拥有的全部中占着最大的那一块。

林栖的泪涕不可控地流下来了,在黑暗中,她整个人软在地板上无声地大哭。

每一次大哭都是一次成长,对林栖来说也是的,她诀别了今早才燃起的真正的不谙世事,还温存的美好和希望,才学会的遗忘。但那时那刻,她用眼水腐蚀出的唯一“世事”掩盖了所有。

其实,她与同学们,究竟谁才是真正的不谙世事,即使是现在的林栖也无法作答。

这部分记忆并不是从深处涌出来的,只是翻动了下最表层的泡沫。林栖活生生地将泡沫破碎释放出的心情咽下去了,她的理性告诉她,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她打开了自己的房门,再关上了房门,把自己锁在了房间里。

林栖靠在木门上,掏出了放在背包最外层的那张红色的信封。整整一个下午,这张信封独特的样式就在她脑中一直循环着,熟悉感带着她找到了唯一的可能性,那个让她嘲讽自己的遗忘曲线的地方,是记忆里最敏感的部分,那段最不想忘掉也最是想让自己去埋藏的回忆——关于哥哥的那部分。

她拉开衣柜的门,从衣柜最内部一叠叠衣服的最底下摸到了一个上了锁的木制小箱子,拖了出来,箱子因为常年被埋在衣服里,显得还是尤为崭新。林栖把被胸前的衣服盖住的项链坠饰拿了出来,是两把钥匙,其中一把是哥哥与某次的礼物一起寄来的,另一把便是这个箱子的钥匙了。箱子很重,里面放满的是关于林栖与哥哥或是与当年哥哥离开有关的线索。

林栖自从那次后就将这些旧物件锁起来,不再看了。她快速地拿开放在箱子上层的娃娃、工艺品之类的物品,下层就露出了一叠信件,林栖把左手直接伸到了信的最底下,抽出了压在最底下的一张暗红色的纸。林栖的右手顺势拿起来被放在跪坐的膝盖右侧的那张今天拿到的信封,她的思路一下被打通了。

这两张信封的外面竟一模一样,从暗红的底色到金色的暗纹都是毫无差别,唯一不同的是哥哥那封邀请函的内部除了标题的三个大字以外的其它字都全部消失的模模糊糊了,没有一个完整的字,自然一点有用的信息也没有。但这已经足够了,这是唯一的线索、也是最好的线索。6年前,正是这封邀请函带走了林息,今天它又来了,把谜题放在了林栖的面前,等着她来解开。

林栖突然想起了今天刘君旧的话,“‘……眼中的光……’这到底是什么意思?这句话好像在哪里听过。”

林栖没有多想合不合适,她打开自己的邀请函,便拨打了上面的电话。

电话在响了30多秒后意外地通了,对面传来一个粗旷的声音,“你他妈谁?”似乎是喝醉酒了,脾气暴躁得很,声音显然不是早上那个温柔的男人,林栖刚以为自己打错了,突然想到除了这些奇奇怪怪的组织谁还会用这么奇怪的号码,她才记起刘君旧的话,便在噪音中挣扎道:“您好!我找刘君旧先生。”

这句话一出,对面的噪音和说话声一并停止了,没有了酒街闹市的热闹,气氛一下变得异常的安静,声音突然变得严肃起来,但音色并不粗旷,“你是谁?”

“您是?您不是刘……?”

“当然不是。你是谁?”

“今天他来找过我,林栖。我想找他。”

对面愣了一下,继续说道:“请稍等。”之后电话里传来一阵电磁干扰的噪音,“额……他……现在不太方便,你有什么事,我可以转告他。”

“您是?”

“既然是林……的……啊!既然是找他,那我就不作隐瞒了。”男人咳了一声,“重新认识一下,我是青凡。”

“嗯?”林栖对他莫名的话感到诧异,但自称为“青凡”的男人并没有停下,继续道:“现在你要找的人不在,实际上,他有一些私事需要处理。18号下午一点,机场,你会如期见到他的。”

“对了,别忘了多收拾些行李,像什么毛巾呀、牙刷呀、衣服呀……”话还没说完,那边的噪音越来越大,突然“哎呦!”一声,青凡的声音在电话那头突然断掉。

电话断了,林栖的问题还没有问出口,刘君旧也没有找到,她不放弃继续打过去,这个号码就变成了空号,再打不通了。

林栖停下了,不知为何她的大脑突然有些空旷。这是迷茫吗?是那些复杂的情感抛弃了她,还是她跟不上世界觅食的速度了。她似乎被自己的大脑跑了出去。神秘的黑衣人、来源不明的邀请函、跨越时间的线索链接,她完全找不到凌乱的毛线的线头,就像是屋外的雨水的来源,一直追溯下去不过只是个莫比乌斯环。她想,如果是哥哥,一定不会想我一样愚蠢、弱小。她本能地这么想,就像是哥哥已经成为了她大脑的一部分。

她无时无刻不在惯用着这个本能,直到这个本能真的成为了她的“本能”。

现在,作为“本能”的“哥哥”是这么说的:“也就是说,我必须去见他们,只有这样才有机会询问出线索,哪怕那么一点点回答也是可以的。”林栖感觉自己被带到了另一个世界的大门前,那是哥哥所在的世界。她拿着那张邀请函令大门为她打开一丝缝隙,而她必须抓住、不得不抓住、只能抓住,因为哥哥也是……

“若是永远畏惧于深渊的黑暗,又怎能知道其中还藏有的希望之花多么耀眼。”

哥哥这么说过。

那是一种无源的兴奋冲上大脑。她并不是一个容易情感用事的人,但此时“本能”永远大过自身的理性。即使这是离危险最近的悬崖,她也必须冲下真相的谷底,深渊的最底下有她渴望的答案和那个人。

林栖跪在地上,仰起了头,凝视着屋顶的吊灯,光线直直地射进她的眼睛,她也不眨眼,仿佛祈祷的一样在乞求什么。这里不是最顶上,也不是最底下,她的家在24楼,但这并不是原因、也不是答案。

(四)

中国深圳,宝安机场,北京时间约6月18日中午12:40。

林栖不记得是多少次来机场了,不过那都是哥哥在时的回忆了,已经6年前没来过这里,新的航站楼和模糊的记忆让林栖还是有些摸不着头脑,何况她现在都不知道自己要坐什么航班,更是无从下手。

林栖在前一天晚上就收拾好了行李,因为并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头脑中所预计到的可能需要用到的东西她认为实际上可能只会出现在电影中。所以她只带上了日用品、衣服、学习用品和最重要的那个上了锁的箱子。之后她便在床上翻来覆去,全然抓不住睡意。她到现在还不能平复这几天自己的心情,甚至她无法描述自己的心情。

那大概是“本能”与恐惧的挣扎。毕竟这个“本能”并不属于林栖自己,而是她以为她应该有的而让她自己的意识生产出的她的“本能”,恐惧才是属于她自己的意识直接分泌物。这导致她的心情机能在这几天一直处于故障之中,无法平衡、无法调适、无法吸收……

接连几个晚上,林栖都在做同一个梦,梦里的场景是相同的,以至于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的梦是反复的还是连续的。有这样一种梦,在保留梦境的同时,人的思维活动仍会继续进行,梦里的场景、事故是来自潜意识的,同样的在梦里也会意识到一些事实及想法,即使在醒来后,那些事实及想法依然会留存在意识中,指引意识的下一步选择。林栖感觉自己站在一口井中,脚下却是是一片沼泽,她的双腿深深地陷入沼泽,不断地被向下拖去。她努力地挣扎着但毫无效果,这时,她会慌张地抬起头向上张望祈求着谁来拯救自己,她会看到一双眼睛,一双黑色的眼睛在进口凝视着她。林栖这时会张开口想要大声呼救,可是她一开口就被狠狠地灌了一口水,她猛地闭上嘴巴,眨了眨眼才发现自己原来正没在绿色的水中。她害怕地举起手不停地在水中摇晃,想要激起波澜引地那双眼睛的主人注意。那双眼睛只是愣愣地在向着井下看,眼中没有一丝别的痕迹。林栖并不知道那双眼睛是把她丢入水中的凶手,还是拯救她的朋友;也不知道那人是死了还是活着。

她到底在求救什么?向谁求救?正因陷入井底而慌张的那个是否是她?林栖在梦中疑惑着。

直到昨晚,她的梦在她在水中失去意识之后突然变化了场景。她突然来到了一片大海,她漂浮在一叶扁舟上,周围是无际的大海连接着无垠的星空,她紧靠着点点微弱的星光确定了自己的位置。即使她明白自己正在梦中,却生理反射似的把浸入水中的手缩了起来。

“沧海一粟”

俯视着自己,她仅能感觉得到这一个词。

她从未俯视过大海,她想象不出那是怎样的。在她的梦里,自然也不可能,那不是一片大海,而是潜意识中的自己。这是前几晚的梦的来源,因为她看不到自己真正陷落的原因。

她是一只透明蝼蚁,爬行在苍穹之下,她渺小得毫无意义。这么多年来,林栖一直想要追逐哥哥的脚步,为了什么她没有想过,意义也没有想过,这也许是一种盲目的行为,她觉得这样就已经很好了。越接近哥哥的那个世界,林栖就越觉得自己脆弱,不恰当的比喻为就像是“近乡情怯”的那种心情,越要去靠近熟悉的人、事,越会害怕自己会对他产生陌生的情绪。林栖在大海上流浪着,畏惧着曾淹没过她的绿色的水不敢动弹。

哥哥和她,已经像柏林墙两边的居住者,她从不了解他,只是远远的望着、远远地追着他的身影,曾经的她以为这样就够了。危机,或说是机遇,才会让林栖深深的陷入了这无力。所有的复杂抓住了这个缝隙涌进她的心。用铜墙铁壁包裹了自己多久,不想让自己露出一点点弱小,可内部被啄食得如此空洞。心那么的小,却承担着一切的沉重,怎么会不累呢?

直到今天早上,她面对着行李箱,大脑中还不停的重复着那个梦境、那片大海、那叶扁舟。

林栖不是一个勇者,即使是“本能”也掩盖不了这点,她其实是个懦夫,因为是个懦夫,她反而无法阻止自己“本能”冲向危机的冲动,她连自己也阻止不了。

她给吴依依留了一封信,写信的时候,令她自己都惊讶的是她笔下一点抱怨或恨意都没有留下,反而却满含着担心。她知道,在自己的遭遇里她并不在怨恨任何人,不论是母亲、父亲、哥哥、还是自己,都只是生活、无奈和压迫下的流水线上产生的各形各状的行为体。

林栖约是凌晨五点的时候就离开了,悄无声息地快速收拾,把信放在桌上,连钥匙都在关了门后,丢在了门口的信箱了,“这算是永别吗?”,林栖知道邀请函上写着的是“夏令营”,写得如游学活动一样轻巧,可想到未知的前路和哥哥,她便无法联想到两个月就能结束的事实。也许是在那个梦中找到了答案,她才要出发时意识到,“死亡”真的值得她害怕吗。一次次的灾祸逆运都在令她更加厌倦于生活,她不像再沉浸于懦弱之中,这一次她愿意用自己的生命去赌博,或者从此找到呼吸的意义和生活的希望,或者了结了她的一生。

一到办理登机手续的地方,林栖终于可以又拨打那个电话了。电话在焦虑的等待中终于通了,没等对面开口,林栖就说道:“我到了。”,她没有用上一直以来习惯的敬语。意外的是,对面马上传来了刘君旧的声音:“我在安检入口前等你。”还没等喘口气,电话马上就被挂掉了。林栖确实的知道自己现在就是只任人摆布的羔羊,不过无力反抗还有求于人的现实再提醒着她,便只好乖乖地去找安检入口。

大约在50米距离,林栖就发现了刘君旧的身影。她勉强地挤出了微笑,举起手招了招,刻意地来表示自己的友好。刘君旧带着黑色的墨镜,视野有些暗,不过依然一眼发现了林栖,还没等林栖靠的很进,刘君旧就开口说道:“我就比你大一点,说话不用那么礼貌的。”刘君旧的语气稍稍带了些嘲讽,被林栖捕捉到了。林栖意识到自己不该反驳什么,但她向来不在嘴上吃亏,便反驳道:“那不,您是前辈,刘先生。”,尤其说到敬词的时候她还加重了声音和语调。

刘君旧带着林栖往前走,但没有往安检口的方向进去,林栖疑惑着便想喊下刘君旧,让他停一停,“刘……”话还没说出口就被打断了,“不用喊了,还有呀,记得叫我前辈。”刘君旧停下,有些无奈地转过身对她说道。

“我只是想说,我们该过安检了…”刘君旧侧过身去,林栖的眼前现出了一个立着“快速登机”牌子的大门,“这是?”她疑惑问出,刘君旧并没有理会她,径直往前走去。她意外的发现今天刘君旧似乎有些提不起兴致,不仅脸上标志性的招牌微笑消失了,而那些原本该是俏皮的调侃的话今天从他嘴里冒出平庸、无味的感觉。

走到门前,刘君旧从他的怀里掏出了一张卡在铁门旁的卡槽里刷了一下,林栖没有看清,这是刘君旧的ID卡,输入身份信息以此获取进入这条秘密通道的权限。

“门后会是什么?”林栖心中竟生出了一丝期待。

过了这扇大门后的短通道,竟然进入就是平时的候机大厅,林栖心里的期待不免落空了。手里拖着的箱子愈发沉重,但看着与刘君旧的距离越拉越大,不得不加快了步伐,三步做两部地才勉强追上了丝毫没有等她的意思的男人。好奇的林栖还是对这样多此一举的方式疑惑不解,毕竟她没有坐过几次飞机,难得来一次机场,还期待着影视大片里的经费场景。

不知不觉的,她突然没了昨晚和今早英勇就义的紧迫感。也许是她的潜意识里默认了刘君旧的身份。她也毫不遮掩地直接问出了口:“这不就是候机大厅吗?原来机场还有这种快速通道!”

“哼。”刘君旧冷笑了一声,显得尤为冷漠,没有丝毫想跟她解释的意思。

林栖盯着刘君旧的表情,她肯定了自己方才的想法,便说了声“明白了。”

刘君旧的烦躁顿时爆发出来了,他突然停下,一个转身:“明白就闭嘴!”可能连刘君旧自己都不知道他已经尽力忍耐的脾气怎么会因为这句“明白了。”突然不可抑制地倾泻出来。

林栖也被吓到了,这样的表情并不像是她印象中的刘君旧会做出的——即使她之间了这个男人一次,但他是个把温柔的特质写在脸上都无法隐藏的人——但此时已经完全没了第一次见到的温柔。林栖方才意识到刘君旧这几天怕是发生了很糟糕的事,便连连对自己恼人的态度感到后悔才说出了那句“明白了。”,却意外的引爆了这颗炸弹,她自然也很是不解。但表面上只得弱气了下来。林栖再没有说话,只默默跟着刘君旧走着。

最后刘君旧在79号登机口停了下来,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坐在这儿等我。”男人平稳了自己的语气,内心对自己把脾气带到工作中感到愧疚,但那口闷气依旧塞在喉咙里喘不上来。经过林栖身旁的时候男人停下了,他缓缓开口了:“你相信过一个人吗?”他还想开口再说些什么,但终究没有开口。林栖转向了他的脸,却也不知说些什么,她想自己能够果断地回答“有!”,可她连这般勇气也没有。刘君旧也不好意思地回避了林栖的目光,没有道歉出口的意思,便匆忙地逃开了。

刘君旧的背影一下就消失在人潮涌动中,林栖还是注意到了刚才那句话他说的很淡,但不是原有的温柔,而是和刚刚回避的那个眼神一样,带着忧伤和黯然。

林栖向延伸的候机大厅望去,她并没有看繁杂的人,只是单纯的在放空自己。她有些后悔,是对她过分的言行惹恼了刘君旧,是对自己没能及时发现自己的错误,是对刚刚没有勇气去说出想要说出的话语。但比起对于刘君旧的悔意,她无法掩盖更胜之的是对自己的后悔——今天过于兴奋不正当的状态——自己在期待着什么?她反问自己。自己真的有抱着所谓意识前来吗?没有感觉到心中的勇气,反而是悸动,不该有的激动。她必须要正视这个问题,放松并不是逃避,而自己却把这些当作了掩饰。大多数了在遇到真正的暴雨骤风之前,是不会相信乌云的存在的,正如那句中国古老的谚语“不撞南墙不回头。”,他们会带上一把伞,心底里却不相信这片乌云的威力远远大于这把木质雨伞能够抵御的程度。直到灾难真正来临,他们躲在树下哭泣着、嘶吼着、求救着,心底里都没有再想起今早天上那片厚重的乌云的警告。

她坐在了一个靠边的位置(人总是热爱选择这样的位置,说到底只是缺乏安全感),无事乱瞟的视线忽然望到了不远处的登机口指示的地图牌子,她自上而下的扫了一眼,就在视线划过最后一行时,意外的发现让她转回了视角。上面的最后一行竟然是“50-78”。

“78、78、78,79!”而自己所在的是79号口,一瞬间她以为自己是眼花了,但在反复验证中确实没有错误。这是一个不应存在的号码!

“怎么会?”

她把手伸进口袋想摸出登机牌看看背面的地图,可是什么也没有摸到,她根本没有领登机牌,或说她根本没有买机票。

她快速的扫视四周,看到刘君旧消失的方向,林栖这个人难道就会这样没有痕迹的消失在不存在的登机口,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脚步声?”

林栖在紧张之中还没有反应出脚步声的来源,只是下意识地凭直觉猛然回头。突然感到侧颈一阵刺痛,透进了她的皮肤,不过几秒她的眼前就变得模糊,眼皮也沉重起来,甚至喉咙还来不及发出声响,声带和手脚便已失去了知觉,最后传来的是耳旁自己的身体狠狠摔在地上的闷声。

只剩的一片黑暗……黑的像落入了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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