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相逢应不识（1 / 2）

第四章

辞镜宫许久没有修缮，宫墙斑驳，假山倒塌，野草肆意生长着，小黄门嫌弃地皱了皱鼻子。www.biqugexx.net

小黄门再抬头，看见俏生生立在正殿门口的少女。

破败的宫殿因她的存在而被重新染上春天的颜色，她眼里有千山暮雪，缱绻温柔了岁月。

小黄门看呆了眼，好半晌方回神，终于明白了出发前郑慎对他的嘱咐——莫对顾美人说是殉葬，只说是侍疾，让她走得安详些。

他当时只觉得郑慎好色老毛病又犯了，遇到漂亮的女子总是心软，然而一见顾美人，他什么都明白了。

莫说是郑慎了，就是他这个没了烦恼根儿的人，也不忍开口让她赴黄泉。

可是朝臣们的命令已下，他只有转述的份儿。

小黄门颇为惋惜，道：“原该早些来请美人的，太常卿与御史大夫争执不下，这才迟了几日。”

“美人且梳洗一番，随小人前去紫宸殿给陛下侍疾。”

蕊珠欢天喜地接下小黄门送来的东西，李粲看了一眼钗环。

钗环做成众星拱月的样式，步摇上垂下的流苏也有星星点缀其中。

李粲眼皮跳了跳，这并不是美人能用的东西。

大夏敬奉神灵，天子衮服上绣的是日月星辰，皇后是月与星，皇后之下的小宫妃，只能用些花草鸟兽。

郑慎难道泄露了消息，让想要李桓死的人知道她有机会救李桓的事情，所以那人才让她尽快殉葬，杀她灭口？

能主导殉葬事情的，职位必不会低，甚至还隐隐压了郑慎一头。

李粲眼睛轻眯。

是颜道卿。

父皇在世的时候，沉迷修仙问道，朝政被颜道卿大权独揽，以致世人只知丞相而不识天子。

李桓登基后，将皇权紧紧握在自己手中，权倾天下的丞相，变成了只有协理权而没有决策权的摆设。

享受过权利顶峰的人，是很难接受这种落差的，颜道卿不怨李桓，这话说出去只怕他自己都不会信。

李桓崩逝，颜道卿大可扶持一个容易控制的宗室子为帝，继续享受万人之上的荣光。

李粲不动声色对小黄门道：“我宫里的人不大识规矩，容我交代他们一番。”

小黄门道：“这是自然。美人若是用惯了这里的人，全部带上也无妨。”

全部带上也无妨？

李粲心头一凉，睫毛颤了颤。

辞镜宫的人跟着李粲回到正殿，红泥看了一眼立在院子里与随从说话的小黄门，随手关上殿门。www.biqugexx.net

众人沉浸在李粲去给李桓侍疾的喜悦中，叽叽喳喳说着衣服首饰当真好看。

李粲心中冷笑。

能不好看吗？

这是按照皇后规制准备的东西，可惜时间太赶，只有形，没有神，做工算不上精致，她才没有一眼辨认出来。

她没有辨认出来也就罢了，这些人在宫中生活多年，怎么也看不出来？

多半是因为自她母后死的早，父皇没再立后，李桓更是一个妃子也无，大夏朝的后位空悬了二十多年，世人不大记得皇后的装束，再加上小黄门送来的东西是临时赶制的，做工粗糙不说，半妃不妃，半后不后，她也是看了好一会儿，才辨别出来的。

李粲对以为自己逃出生天的众人道：“先别忙着高兴，你们仔细瞧瞧，这是美人能穿的衣服吗？”

“侍疾是假，赴死是真。”

众人乱成一团，李粲揉着眉心，烦不胜烦：“想活命的，都给我安静点，按我说的去做。”

紫宸殿是天子寝殿主殿，也是内朝主殿，颜道卿是不会让她死在紫宸殿的，若她死的太远，将她抬至紫宸殿又不大好，颜道卿多半会安排在一个离紫宸殿不远的地方。

李粲回忆着紫宸殿周围的宫殿。

是望仙台。

望仙台四边的宫门一关，除非从台上跳下来，否则根本出不了望仙台，但望仙台高数丈，从台上跳下来只有死路一条。

望仙台望仙台，多适合归西的名字。

李粲慢慢睁开眼，道：“把结实的料子藏在袖子里，全部带上。”

宿卫军在前方开路，冰冷的盔甲在阳光下闪着幽冷的寒芒，胆小的侍女哆哆嗦嗦跟在后面，行动之间有些笨拙。

走到望仙台，小黄门也不再伪装，叹了一声，对李粲道：“娘娘，请吧。”

称呼的转变让侍女们打了一个哆嗦，李粲抿了抿唇，走进望仙台。

四边宫门被关上，侍女们说话都带着哭腔，李粲指挥着红泥将带来的布料系成长条。

入夜之后，宿卫军换岗，李粲卸去钗环首饰，把长发高高挽起，繁重的衣服被她扯去裙摆，只剩下方便行动的破烂衣服穿在身上。

李粲抱着系在望仙台柱子上的布料，看着远处的飞阁，咬了咬唇。

依靠郑慎救自己是不现实的，郑慎若真想救她，她根本不会被人带到望仙台，或许在郑慎心里，她的死还能成为他借机扳倒颜道卿的把柄。

她只能自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