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2 / 2)
抬头便会见到斑驳的刑具,刑具上面残留了大片血液凝固的黑色印记,这印记让她不禁想起自己的皮鞭,彼时她的皮鞭也亦是如此。那是抽打奴才的脊背所留下的,她喜欢听奴才哭喊,越哭喊她越开心,抽的也愈发的用力,皮开肉绽让她得到了满足。她能洗掉皮鞭上的血迹,却洗不掉烙印在心底的罪孽。
回忆太过痛苦,她咬着牙才不至于让眼泪掉落。把头埋进了膝盖,不去看,也不想,她只想安稳的睡个好觉。长夜漫漫,她睡着又醒了,醒了又睡了,做了很多的梦,她记不真切了,唯一让她欣慰的是,她梦见了母妃,对她展颜欢笑的母妃。
手臂徒然被人用力的拽住了,迫使她停住了脚步也止住了回忆。耳畔传来颜逸笙的声音,他道:“有没有听到我说的话,你在想什么?”
“什么?”她茫然抬眸,对上了他一脸无奈的表情。
“走路别东想西想的,小心被马车撞上。”修长的手迅猛的敲向她脑袋,却在距离一寸有余的空中停顿了,然后缓缓落下,轻轻地拍在她了脑袋上。“回去好生同云姨说,莫让她担心我爹。”
这话她懂,是个女子看见了情郎被官府抓了,心里多少会有不安,但她心里比谁都清楚,这事儿云苏是不会担心的。
蓦然乜了眼颜逸笙,她撇嘴抱怨,“你怎么不说,莫让阿娘担心我呢?”
一脸云淡风轻的朝前踱去,他语气里平静而从容,“你就算十天半月不回来云姨也不会担心的。”
“那你呢?”她望着眼前踱步的背影问。
闻言,他停住了脚步,鸦青暗叶纹软底靴转了半圈朝她踱来。她的双眸在炫目的街灯下闪烁着璀璨的光芒,他怔怔的看了一瞬,徒然眯眸,注视着她的目光中流淌着神秘,“你猜?”
凝视她鼓嘴轻哼,瞪着了他一眼,然后径直向前踱去的身影,他的眸中有微光闪过。
案几的烛火忽明忽暗,云苏正坐在杌子上拿着花绷子对着烛光刺绣。
苏钰推门而进,便对云苏坦白,“阿娘,颜叔我是见着了,但没说上话,他被大人带走了,我明日再好生打听。”
云苏的反应同苏钰所想的一样,她微微颔首,眼中虽有闪过一丝担忧,但面色从容自若。
大抵是在宫中见过世面的女子,能经得起大起大落。什么是大起大落?
苏钰觉得用起死回生这个词来形容恰好不过了,她自是亲身经历过的,而云苏亦是唯一的目击者。
喝下鹤顶红时,她坦然的接受了死亡。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她看见母妃抱住奄奄一息的她哭了。这是她第一次近距离看母妃,母妃有着姣好的面容。即使在啜泣,她的眼眸依然漂亮,似天上璀璨星辰,闪出柔光。眸下流淌着两行清泪,她怔怔的看着出神。这是她第一次看母妃哭,亦是母妃为她而哭。她担忧而欣喜,想用手掖她眼角的晶莹的泪珠,却发现她的手抬不起来。抬眸望,母妃莞尔一笑,笑的是那么的倾国倾城,让人迷失了魂。她想眷恋的多看几眼,却见母妃的身影在慢慢消失。她想哭喊,喉咙里似塞了根木头,疼痛的发不出一点儿声响。她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母妃和光晕慢慢融合。
母妃消失了,周围一切都变得寂静。仿佛时间停止了一般,什么都声音都没有。她想奔跑,却发现身体动弹不得。她无助的看着周围一点一点变得暗淡,直至完全漆黑。是不是会一直被困在这里?她面如死灰一般绝望的想着
倏然屋外一束光芒洒了进来,周围一切慢慢变得明亮,有个人影站在屋外,似在唤她,声音愈来愈清明,她听清了,那是云苏。她开始向着屋外奔跑……
睁眼时,周围一片黑暗,有金星在她的眸中乱晃,待金星消退之后,映入眼帘的是一道黑影,那人把地上的灯笼提了起来,烛光映在那人的侧脸上,苍白而憔悴。在她背后衬着没有月光夜,冷风拂过,那人把她抱入了怀中。
“主子。”云苏喃喃,欣喜的落下了泪。
声音是真真切切的传入耳际,她有些茫然,有些纳闷,“我没死?”
“嗯。”云苏带着哽咽点头,一滴眼泪掉在她的脸上。湿漉漉的,用手拭去那滴泪,才明白过来她还活着。
庆幸、欣喜、失落……太多复杂的感情交织在一起,她茫然无措而又悲伤的活了十年,她不知当她再度回到上京寻到答案后,她是否能释然,是否能解脱,但她知道这条路她必走不可。
“阿娘,明早抽个空儿做些小点心,我带去给大人尝尝。”她能想到唯一讨好大人的方法也只有这个了,家中没什么值钱的玩意儿,好在云苏手艺不错,当年连御膳房的宫人都夸过她。
“点心?”云苏手上一顿,停下了刺绣,侧目问她。
“嗯。”她点头,支着下颌解释道:“颜叔不是被秦大人所抓,是被新来的大人所抓。我琢磨着明天给他送些过去,好打探颜叔所犯何事。”
“好。”云苏微微颔首,继续低头刺绣,耳畔却传来了苏钰的叹息,幽幽的声音中带着失落和无奈。
她盯着案几上微晃的烛火问,“阿娘,您喜欢颜叔么?”
“你说呢?”云苏含笑,把这个问题抛给她。注视着手中绣了一半的鸳鸯,她心中自问,喜欢么?
当然喜欢。她和颜复平心意相通已好几年了,却始终没有把这事儿和苏钰坦白。她自知苏钰踏上的道路必定凶险万分,彼时的未央公主已是圣上亲自赐死的,倘若被旁人认出,定会被叩上欺君之罪。届时,谣言四起,圣上也不一定护的住她。倘若护不住,她唯有一死。自己是存有私心的,她不想让最坏的设想成真,她只愿她一世安稳。
“我看您同颜叔眉来眼去了好些年,怎么就是不成亲?”她犹自疑惑,骤然略带三分调侃的向云苏眨了眨眼睛,“阿娘,您再不抓紧时间,颜叔可就要被旁人抢走了,多好的男人呀,您就知足吧。”
“知足。”映着烛火的眼眸,恍惚之间闪过茫然,她垂眸摩挲着手中绣了一半的鸳鸯,自言自语般呢喃。
余光瞥见案前的人故作无忧的看着自己,她心头一揪,默然叹息。主子,您告诫我知足,可您为何不知足?如今的生活您过得不满意么,为何还要回去?这些问题的答案,她都明了于心。可她却总是自欺欺人一般,盼着她的主子能改变心意。
倏然苦笑,想想她做的是什么事啊,主子一心想走,她却一心想留。
瞥见她拢眉苦笑的苏钰长叹一声,有些惆怅,“您若不喜欢,等到颜叔回来,您就同他说清楚,没必要苦了自己。”
“他从牢里出来,我便同她成亲。”倘若离开能让苏钰释然的话,她便不再阻拦。
“真的?”惊奇的光芒在苏钰眼眸中流淌,被烛光照的熠熠生辉。
云苏微微颔首,既然不再阻拦便不也再欺骗。她看着被烛光照的鲜明的眸子淡然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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