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赏花（1 / 2）

辰时, 在聚阳门与世子沈行洲分别, 定兴侯府的车队便往东北方向的灵泉山进发。

苏祺然坐在马车里, 本想让采兮把自己收拾的书卷拿出来，却被身边的大丫鬟拒绝。

“别呀，公子，这车马颠簸的，看书多费神……您要是无聊了，就闭目养神一会儿，我们中午以前就能到栖泉寺。”

她想到了什么, 笑眯眯地从包袱里取出一套九连环, 对苏祺然道：“或者玩一下这个，打发打发时间？”

苏祺然看了一眼她手里的九连环, 与自己之前所有皆不一样, 想来是新得的……至于是谁送的，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小时候刚到沈家的时候, 每每要外出上香祈福，沈行澈必是闹着要与他同车，然后折腾一路不消停，让人根本看不进书去。

后来他们年纪都大了, 长公主以不打扰苏祺然路上休息为由，不准沈行澈来，那个人便总是偷偷塞些小玩意给采兮或者苏祺然身边的小厮，给他解闷。

苏祺然停顿了一下，虽然没有接那个九连环, 可也没有再提读书的事情，他就静坐在那里，微微侧头看车窗外。

入秋之后天气渐凉，采兮怕他吹了风落了病，没过一会儿就把窗子掩上了。

她想转移公子的注意力，便准备主动说些话，给苏祺然解解闷——刚刚在城门发生的事情，似乎就是最近的谈资。

“有段时间未见，卿公子可真是长高了不少，方才奴婢都没认出他来。”

相比之下，她们家少爷比卿公子明明还些岁数，却因为身体原因，两、三年都没有怎么长个头，让采兮想到就有些心疼。

她觉得刚刚话题开得不好，立马后悔，只能自圆道:“生在乡野市井的人，果然皮实。”

苏祺然其实并没有在意个头的问题，但听了采兮的话却摇了摇头：“你这就说得不对了，身量高矮与生在何处有何关系？你见沈家兄弟几个，会比谁矮吗？”

沈行洲和沈行澈自不用说，就连沈行鸿也比同龄人要高大，甚至有超过两位兄长的势头。

在他看来，顾卿变化最大的，也是让采兮都认不出的地方，根本不是对方的身量，而是对方气质和气色的变化。

关于气质的问题，其实早在侯府的时候，顾卿的做派就与一开始入侯府时，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整个人就跟换了一个人似的。

哪怕第一印象最为深刻，但苏祺然还是相信教化的力量，觉得读书明理，学规矩正礼，都是改变顾卿的原因，却不知顾卿一直是顾卿，只不过不再是原来的顾卿罢了。

如今看来，顾卿离开侯府后，整个人就像是雨水清洗后的芭蕉，焕发着勃勃生机的同时，又给人一种清爽的感觉，正是炎蒸谁解换清凉，扇影摇摇上竹窗，惬意至极。

这种少年人的生机让人眼前一亮，不免会生出羡慕和向往，也不禁感叹起自身来。

苏祺然想起小时候沈行澈总是让他别读书读傻了、变成小书呆子，他自嘲地笑了笑。

——现在可不就是书呆子了么……还是个体弱多病的书呆子。

“两位表少爷都是人中英才，英武不凡，岂能一概而论……”采兮时常被自家公子反驳，倒也不恼，她想到了什么，怀疑道：“也不知是真巧，还是他有眼线在府里呢，怎么咱们出门上香，他正好也出门上香。”

苏祺然闻言，随口接道：“那还真是了不得了，你倒说说看，他的眼线可能有谁？”

顾卿离开侯府的时候只带了一房人，还是侯府的家生子，估摸就是奉命看着卿公子，而他陪嫁的丫鬟则被打发去偏僻的庄子，看样子沈家

是不打算给一点机会叫他们通风报信，而引顾家人过来攀扯的。

当然，这一点府里的奴仆大多不知，不过是因为苏祺然在慈安堂住着，采兮与老夫人身边的人都熟悉，才得了只言片语。

如此看来，卿公子在府里无依无靠，又一直都在世子的院子里，若这样还能养出眼线来，确实是了不得。

采兮噎了一下，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来有谁会为一个析产别居的男妻当眼线，继而露出困惑的表情：“那他怎么知道我们何时要出门？”

苏祺然沉默了一下，反问：“你怎么知道不是恰好的缘分？”

顾卿这样的命格，说是万中选一也不为过，在外人看来，顾家能与沈家联姻，岂不是天降的缘分。

采兮心里还记着那个人害苏祺然落水生病的事，撇嘴道：“这种缘分，不要也罢……说来也是奇怪，老夫人原本不喜欢他，怎么今日见了面却什么都没说，还允他跟在咱们车架后面？世子也为他说话。”

苏祺然却不奇怪，沈行洲是亲自与老夫人说了让顾卿同行的事，而老夫人经过昨天一夜，其实已经消了不少气，原本她就不想与长孙继续僵持下去，自然不会因为顾卿而功亏一篑。

但采兮觉得最奇怪的事还不在这里：“以沈家的地位，为何不干脆休了他？”还给他整一出听说公主、侯女才有的待遇，如今碰见，多尴尬。

苏祺然没有回答采兮的话，因为一回答，便要非议长辈之事了。

他心里其实明白为什么……因为舍不得，舍不得顾卿那兴旺沈家的命格啊。

因为冲喜的命格嫁入沈家，对于外人来说何其幸运，哪里能体会内中的无奈与悲伤。

至少在苏祺然看来，顾卿在侯府的时候应当不是真正的快乐，否则不会像现在这样，笑得如此不同，如此自在。

但是顾卿离了侯府，却还不能彻底摆脱沈家。

除非定兴侯世子能够再觅良缘，找到另一个能“旺”沈家的妻子，不然前夫郞顾卿就得像这样，既不能在沈家待着，也不能真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