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二章 重阳（1 / 2）

得亏禹州在前朝已经统一了文字, 后又推行了雅言, 也就是所谓的官话，顾卿的想法才不至于是空中楼阁、异想天开。

他在许言和沈行洲面前，当然不能说这个版本已是华夏人究极几千年先人智慧、吸取外来精华的集大成者。

所以顾卿十分谦虚地表示：“如今还只是个初版，以后若是有增补和调整，再慢慢添进来。”

说实话，虽然每天都在实践，但要系统地罗列小时候记的汉语知识，光是把声母、韵母默全，便花了顾卿不少功夫, 之后他还反复确认，生怕自己漏掉什么。

好在有些东西别看一时模模糊糊, 其实已经印入了骨髓，哪怕突然记不清了, 花点时间也能慢慢回忆起来。

前几日苏祺然还未离开, 顾卿一边陪他收拾行囊，一边把和许言这几个月一起讨论的成果, 用自己的方法绘制了一张表格罗列，让这份成果变得更加明晰易懂。

对于顾卿来说，通海是一个家，对许言来说，有顾卿的地方也是家。

只是他在通海待了许久，也到了该回天京的时候，顾卿想在他离开之前一点一点地把这份汉语拼音表“磨”出来, 可以说颇费了一番心神。

他先是假借自己当年在南京私塾偷学的经历，跟他们表达了穷苦出身的孩子也想要识字读书的迫切愿望，后又言道自己一直在思考如何能够自学成才却不得其法，最后表示直到遇到了博学多才的舅舅，还有幸见识了些外族文字、受到了启发，这才终于有了些主意。

沈行洲一直都觉得顾卿聪慧过人，小脑袋瓜里总有各种旁人想不到的奇思妙想。许言爱顾卿甚重，也觉得自家的外甥是千好万好、顶顶优秀的孩子，应该做什么都没有问题。

可顾卿这一次带给他们的惊喜太大，又一次刷新了他们对顾卿的了解和期待值。

许言拿着顾卿誊抄的另一张汉语拼音表，摩挲上面的字迹：“阿卿说的没错，若是这份注音方法能够普及，定是能造福于民。”

可在高兴之余，许言和沈行洲对视了一眼，顷刻便看明白了对方眼中的担忧。

——难为阿卿（卿卿）想到这样的主意，却可惜了他的心血……如此能造福于百姓的东西，却不能够拿出去公之于众，或者更准确地来说，还不能这个时候拿出来。

顾卿十分了解沈行洲，如今与许言相处这么长时间也建立了默契，看他们当下露出微妙的表情，便知道可能有什么问题。

他心中一跳，急忙问道：“怎么了？是这注音有什么差错吗？”

——他确认了这么长时间，应该不至于把几岁便开始学、开始用的东西弄错吧？

这也是他因为极度信任眼前的两个人，所以下意识觉得是自己这边出了问题。

许言看了看沈行洲，觉得接下来的话未免伤顾卿的心，索性就由他这个长辈来开口，免得让小夫夫之间因此生出不快。

他马上就要离开通海了，由衷希望顾卿和沈行洲能够和和美美地过自己的小日子，不希望任何事情打扰了他们。

想到这里，许言婉言道：“这份注音非常好，想来是没有问题的……只是要推及开来，却不是这么容易的事情。”

他斟酌了一番，随后耐心对顾卿解释道：“如今识字读书者尚是少数，寻常人家，尤其是农家猎户，即便有些时候要能够识字、识数，可需要用的字却不会太多，如果为此再学一套注音，委实增添了许多困难和麻烦。”

学习这套注音法，从长远来看，无疑可以降低认字的难度，可普及它的前提，是大多数人能用的上。

这时候绝大多数的老百姓

还是以务农为生，代代面朝黄土背朝天，写字的机会恐怕还没有计数的机会多。

从这一点来看，注音法对他们来说就并不适用。

真正的寒门，是供不起读书人的。

所谓寒窗苦读，不是完全不用吃饭的……除非是立志要考学入仕、彻底改变自己的出身的人，否则根本不用倾尽一家之力去读书、认识天下文字。

前几年禹朝经历了天灾和北方战乱，经过一段时间的休养生息，终于慢慢恢复了宁静，百姓继续安居乐业，可能在温饱之外再想其他的人，仍旧是少数。

这也是为什么顾卿他们的三味书局皆开在郡府之城，连再小一级的县都不会考虑的原因。

注音法和过去价值几金的手抄书一般，注定是曲高和寡的东西。

但除此之外，许言和沈行洲觉得注音法不能现在出现，还有一层更深的原因。只不过这个原因，他们是不会跟顾卿仔细说道的。

许言到底怕顾卿伤心，说完了之前那个缘由，又补充道：“普及注音法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可能要花上许多时间，十几年，甚至几十年都有可能……只要有这个机会，慢慢走来看，总会有后人受益的。”

——至于什么时候开这个头，用什么方式进行普及，何人允许，让何人操作，便不是他们现在能够决定的了的……

……

听了许言的话，确信不是拼音表本身出了问题，顾卿立刻松了一口气。

他点点头，表示：“我明白的。”

顾卿心里其实很清楚，汉语拼音之所以能够在华夏普及，是因为华夏以举国之力，推行了九年制义务教育。

有义务教育这种强制性的载体依托，不愁汉语拼音不能变成天下皆知。

可如今禹朝还在封建社会，说句现实些的话，即便不谈什么生产力落后、寻常人家负担不起读书人的问题，看当朝者的态度，就知道事情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