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都质子（十）（1 / 2）

迟衡脚步轻快地往宫外走，觉得喘气都顺畅了不少，连上来接的便舆都嫌麻烦拒了，自己三步并两步地走着，还真比那一部三摇的舆车快了不少。www.biqugexx.net

远远望见宫门边等候的纪明和王叔一行人，迟衡忽然觉得亲切，自己从北海孤身一人地出来，随行的人又何尝不是背井离乡呢。王叔的儿子比自己还大上几岁，听说正打算说亲娶媳妇，纪明的父母身体不好，家中还有个年幼的弟弟······

迟衡一时有些感慨，华阳宫内的人说来倒真是和他有血缘之亲的，说的也全是些关怀备至的话，可却像那画中的花，看着漂亮却摸不到觉不着。而这些自幼瞧着、伴着自己长大的人，平日里好话不见几句，还操碎了一颗颗椒盐脑花，唠唠叨叨极为烦人，却如小小的杏花一般，幽香不易察，秋来能收着甜甜的果。

迟衡晃了晃脑袋，这两天怕真是跟梁雁呆的时间长了，自己原本是个只辩人畜不识花草的，现在居然连抒个情都能用上几朵小白花了，这小雪貂果然有妖气，真是磨人极了。

纪明见迟衡胳膊腿全乎地回来，一双圆圆的小狗眼都眯得瞧不见眼珠了：“世子这么快便出来了！我们本以为您第一次见皇上，怎么说也得呆到亥时呢！”

迟衡拍了纪明一巴掌：“你若是在这喂蚊子喂得十分高兴便多留一会儿，我们先走。”说着转头问王叔：“晚饭都吃过了没？”

还没等王叔回答，纪明又在一旁喜滋滋地说道：“吃过了吃过了，宫人来请我们轮着去定海楼的厢房里吃的。托世子的福，我们今天也尝了回御膳呢，刚刚大家还说，您若是再晚一会儿出来，我们正好能赶上再吃一顿夜宵！”

众人：“······”

亏得小爷刚刚还感叹忠仆难求呢，就这椒盐脑花，一碗核桃酪就能把我卖了！

迟衡也懒得再和纪明纠缠，转身上车去了。

木辂出了宫城，街上的人便渐渐多了起来，虽说时间已经不早，可夏季昼长天气炎热，大越又民风开放商贸发达，平日里是不设宵禁的，是以街上纳凉的卖货的作乐的仍十分热闹，小贩的叫卖声、孩童的玩乐声、邻居街坊的聊天声，伴着蝉鸣，虽然吵闹，却别有一种世俗的安心。

迟衡只觉得自己绷了一天的身子终于松了下来，一时间竟有些疲倦。---他自幼同父亲在军中长大，打小便是个永动机一般的孩子，每天上蹿下跳没有半分老实时候，哪怕是跟着将士们一起吃着不甚讲究的军粮，也能吞了仙丹一般地上天入地。可今天明明没做什么，只是去了趟皇宫，和那名义上的皇帝大哥吃了顿精细的家宴，此时倒倦怠地连话都懒得说了。

迟衡闭着眼睛，伸出手慢慢按着自己的鼻梁，力道似乎有些重，连指尖都显出微微的白色来。迟衡按了一会儿，开口道：“一会儿你们把我送到上阳宫门口便都回去歇着吧，我自己进去，明日也都不用来了。”

纪明有些疑惑：“世子这是做什么？我们只留下几个日常伺候的，都不是多事的人。世子一个人进去，连个照料的都没有。”

迟衡没有睁眼，答道：“我方才跟陛下说了，此次来上阳宫只为一心求学，为免麻烦，只说自己是个土财主家的儿子，沾了远房亲戚的光才进了太学。你们何苦一帮人进去跟我一起演戏，有事我自会找你们去。”

纪明还没听明白这话什么意思，王叔倒是懂了，自家小世子虽不是骄纵着养大的，但再怎么也是北海王府里唯一的小少爷，就算北海王常年政务军务繁忙对迟衡关心得少些，可说到底也是府里的下人们捧着长大的。如今看着刚刚束发年纪的世子为了不叫皇帝猜忌给北海惹麻烦，竟抛了天潢贵胄的身份不要，在太学里装起土财主家的儿子来，心下几分酸涩，开口道：“咱们北海就算不受皇帝待见，但也不是洗了脖子任人宰割的，王爷和皇帝自有制衡，王爷既能答应把世子送到中都来，心下也是有打算的，世子又何必这般委屈自己···”

迟衡没等王叔说完，睁开眼轻轻笑了：“王叔说的我都明白，今日这般和皇上说，一来是不想给北海找事，父王就算再有考量，这般天高路远地为我挂心，为人儿女的总归是说不过去；二来也是我自己嫌麻烦，挂着个北海小王爷的名头，多说一句少说一句，多交个人少交个人，怎么都是浑身把柄，还不如隐姓埋名地进去，也图个清静。”

王叔见迟衡已经把话说到这地步，只默默叹了口气，也不再开口了。纪明虽不明白两人这一番话是什么意思，却准确地捕捉到了作为家仆的重要信息：“世子就算要装土财主进去，也该随身带个伺候的书童，否则便没有财，只剩土了，怕是要不了三天，就被上阳宫里那帮官家子弟当灾民赈济了！”

车内原本有些压抑的气氛被纪明一句话带的十分诡异，仿佛一块馊了的白糖糕，说不明白是什么味道。

迟衡只觉得纪明那句“没有财，只剩土了”仿佛蚊子哼哼一般在耳边久久不去，想揍他几巴掌又不太舍得下手，于是瞪着纪明骂道：“书童个屁！你这椒盐脑花能当书童吗！小时候父王要考功课，问平时读什么书，你张嘴就把小爷藏在枕头底下的话本子秃噜出来了！要不是小爷反应快，早被扔进山里祭山神了！”

纪明的脸白一阵红一阵：“我这还不是担心世子没人照顾，再说连梁公子身边都有个毛嗑儿呢，奴才再怎么笨也比那小毛孩儿强点呢。我虽干不了别的，先生若是罚世子抄书，我可是能帮着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