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都质子（二十）（1 / 2）

当房门被“吱呀”一声打开的时候，迟衡正两手攀在棺材上，一条腿刚刚搭在了棺材板的侧边缘，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只得屛住气息像个猴子一般挂在棺材上。

迟衡心中暗骂，这人出来的太不是时候，再晚上一瞬，自己就已经能顺势进去了，再早上一瞬，便不用去攀这棺材板，只钻进牛车下倒挂着也能撑过这阵。这伙计偏偏好死不死赶现在出来，无论是上去还是下来都势必会有声响，还不知屋里究竟有多少人，惊动了可是麻烦。

迟衡一只手静静地往自己的腰间摸去，那里放着一把随身的青光软剑，剑身柔软如绢，藏于腰身之间能与佩带融为一体，却是把斩金截玉的宝贝，能无声无息地割断人的颈脉，是最顶尖刺客的首选。

这把青光剑是迟衡十岁生辰时迟敬塘送他的贺礼，平日里原本是用来练气的，自从来了宛平城，迟衡倒是每日都带在身上，只是万万没想到居然要在这时拿出来用了。

迟衡略微有些犹豫，若这些人还是白日里那几个有几分功夫的伙计，自己倒是有把握脱身的，可梁雁又是个只会轻功不会打架的，更别说吴子贞那三脚猫的雏鹰起飞，真拼起来估摸着也就自己一个能打的。

可若是不打，自己又势必会被发现，到时候怎么说，我看着你这棺材甚好，想来躺一躺？小爷这么风姿绰约一表人才，今天难不成要撞死在这破杨木棺材上？

迟衡咬咬后槽牙，正想先拼一把藏进车底，忽然觉得自己的手被另一双手轻轻握住了。

那手比迟衡的手略凉一些，却也是温暖的，大概是因为有些紧张，掌心中有了点潮意，指腹却是软绵绵的，似刚刚从冰鉴中拿出的马奶葡萄一般。

迟衡的食指和中指被梁雁紧紧握在掌心中，迟衡甚至能分辨出梁雁根根分明的细瘦手指。不知为什么，迟衡忽然紧张起来，刚刚被挂在棺材上还能冷静思考的铁牛世子此时心脏却快要跳出胸膛。

在这样的时刻，迟衡居然能分出心来一下一下地数着自己的心跳声。一，二，三···

梁雁的手，握住了我五次心跳呢。

下一秒钟，伴着一声长长的鸮鸣，迟衡摔在了一个满是泡桐香的怀抱中。

远处的夜鸮大抵也听见了这一声鸣叫，都纷纷跟着应和起来，连迟衡落进棺材的声音都被盖了个七七八八。

这时从屋里的几个伙计刚好走出来，有两个正好站在了刚刚迟衡的位置上，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般棺材盖：“这一天天的，非要用这种损招往外送人，起得比虫都早，听听刚刚那一声声猫头鹰叫的，真瘆得慌。”

“少说两句吧啊，出城不用过检的除了棺材就是泔水车，都是天不亮都要出发的，那泔水车还没有棺材能装，你说拉哪个？”另一个声音有点不耐烦道。

“就这些贱命有什么能装不能装的，随便摞几下挤巴挤巴就进去了，你还怕他们闷死不成？”

“都好不容易才找来的，闷死了你顶他们？行了行了赶紧走吧，再晚蒙汗药撑不到地方，看你怎么收场。”

随着“砰”的一声，棺材被盖上了，棺材内一下漆黑下来，连惨白惨白的月光都不见了，只有边缘几个透气的小孔**几丝微弱的亮光。

棺材内坐着五个人，看样子都是被下了药，一个个闭着眼睛睡得东倒西歪，靠着棺材板围坐成了一圈。

迟衡和梁雁正好在这些人当中，两个人还保持着刚刚的姿势，两个伙计的说话声还在耳边，二人谁也不敢动。

迟衡又怕自己乱动惊动外头的人，又怕自己压着梁雁，只能尽量用手撑起身体，就着这个姿势，两个胳膊却正好把梁雁圈在了自己身下。

梁雁头顶上方有一个透气孔，一缕月光轻轻地摸进来，迟衡能看见空气中飘起的几颗木屑，木屑后头的，是梁雁精雕细琢的一张脸，比月光都白上几分，软软的。

迟衡是自小在北海的名山胜川中天高海阔地玩大的，抓鸟捞鱼捕兽射雕什么都干过。他能准确地分辨出各种飞禽，百灵的羽毛似棉絮蜷在手心，软缎一般，海东青的羽毛似匕首，刚却易折。

在所有的羽毛里，迟衡最喜欢鹤翎，不似百灵画眉一般柔软，不似海东青矛隼一般刚硬，却自有一番风骨。无形而有灵，有形亦不失意。

迟衡能很明显地感觉到梁雁的呼吸像一支羽毛一样触在了自己的脸上。是什么样的羽毛呢，是鹤翎，迟衡想，就像梁雁这个人一般。

迟衡低下眼睛，正好对上梁雁狭长的眼眸，在重重月光后头，梁雁一向清澈的眼睛居然有些雾蒙蒙的，像结着清晨的水汽。梁雁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定定地盯着迟衡，他似乎有点紧张，不知是不是被刚刚的伙计惊到了，手还就着刚刚拉迟衡进来的势头，紧紧攥着迟衡腰侧的一方衣角。

迟衡这才回过神来，两人这姿势着实是有点别扭，梁雁正躺在棺材板上，他两手撑在梁雁上方，虽说是撑着，也就是将将把脸分开，胸膛都严丝合缝地缠在一起，迟衡甚至都能感觉到梁雁略微单薄身形下盖着的锁骨。而梁雁两只手正抓着他的腰侧，拉也不是抬也不是，就这么一上一下地僵持着。

迟衡感到梁雁身上的泡桐香更浓了几分，甚至还能略微看到梁雁脸上几缕不甚明显的粉色。

哦，小雪貂害羞了。

怎么办呢，我说几句话吧，这么对着忒尴尬。

于是铁牛世子说话了，大约是在棺材里闷得有点傻，居然直接侧着身子低头对着梁雁耳边道：“小七哥哥好厉害，还会学猫头鹰叫呢，下回你学个小猫叫，喵喵几声给我听好不好？”

说完之后，迟衡看见梁雁的脸像晕染的水墨画一般泛起了一大片红。

完蛋，小雪貂更害羞了。

那我再说点什么吧。

这下没等迟衡再开尊口，梁雁回过神来一般把手从迟衡腰上放了下来，抵在了迟衡的胸膛上。

快放下来！你不要偷听我的心！

迟衡内心开始咆哮，居然觉得自己如北海大棕熊一般的脸皮也微微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