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日出（1 / 2）

天刚麻麻亮的时候，村长院子里养的那几只鸡就已经开始咯咯咯叫了，沉重的敲门声随着鸡叫一起袭来，叫张穹猛地从床上惊醒，又开始无意识地伸手理睡乱的头发。

四天过去了，这取快递的日子可算是让张穹掐着指头数着盼着等来了，这彷徨又焦虑的等待让倒霉的张穹对自己又痒又丑的脸已经产生了免疫，连瘙痒都麻木得习以为常了，李大胆骑着电三轮来接他的时候，看着他那狼狈模样及其自然地抿嘴笑了一下，这嘲笑及其浑然天成，让张穹麻木的心灵小小的委屈了一下，他变成这个鬼样，还不是你们绿水村闹得？想出口的抱怨还是憋在了心里，他这扶贫态度不能掉，落人口舌可不好。一笑过后这李大胆终究也没问他怎么回事儿，直接让他坐上三轮。

三轮上有两筐鸡蛋，被麻布盖着靠边儿摆着，把手边上有一个坐垫，是李大胆特意给张穹准备的。

“这个点下山，天刚亮，太阳不大，凉快。”张穹下意识看了一下手表，可不是凉快嘛，五点不到。李大胆从他那工装服的大衣兜里掏出一个塑料袋，递给张穹，里头是一个馒头，一包榨菜和一个鸡蛋。

“吃一点吧，路上远得很，不吃得饿着。”张穹接过塑料袋，赭石色的鸡蛋个大圆润，拎在手里有些分量。

“鸡蛋是刚才捡的，我特意给你挑的大的，我们家的都是山地鸡，下的蛋你们城里人都吃不着的。”李大胆已经坐上三轮摆好要蹬的姿势，回过头来看张穹坐在垫子上还捧着鸡蛋看，不由得又笑了起来，笑容里还有几分得意。

张穹心里有些过意不去，李大胆家里的养鸡场他还没去看过，他带着他走了好几户却还没给他填表，李大胆接待他可谓是尽职尽责，能照顾到的也都照顾了，倒是他好像怠慢了李大胆，白吃白喝人家的，贫还没扶，忙却开始拜托他帮。

绿水村每一户挨得都不近，耕地用得也少，有些地成了荒地，倒是还原了大山本来的原始风貌。张穹心里特别复杂，好的自然风光地从来都不适宜人的居住，郁郁葱葱的林子和崎岖的山水成了人们生活的拦路虎绊脚石，人对于自然来说更像是负累，并无多少益处，但人的诞生又随机得很，落在自然中还是落入城市里都是听天由命。这绿水村也不知道究竟活了多少代，原来又有多少人，若是国家不理会，这里的人会不会就这样走得走死得死，让这个村自然消亡，也化为这自然景色里的一部分，若是消亡，那这里就再也生不出贫困来了。

李大胆的电三轮有很大的发动机声，刚好在噪音的边缘，张穹坐在垫子上，能感受到这发动机上微微的震动。微凉的天气和微蓝的天空让张穹终于有心情好好打量沿路的景色，他从山下上来的时候，疲惫让他除了目的地外心无旁骛，而当时那焦灼感如今褪去，他才能从上往下看到这草木茂盛的片片山林，他不禁感叹，这儿除了山中人怕是无人能出入，周围一样的景色持续了很久，仿佛他已经陷入了一个奇特的，时间停滞的世界，让他不知道前方还有什么，也不知道他到底走了多远。

山间的路比山上的居民区信号还差，张穹的手机一直是Ｈ的标志，三个信号全是空的，拿着一个手机除了拍照之外仿佛再没了用处。

李大胆的电三轮降下速来，一转头驶进了一个狭小的山道里，边上全是半人高的狗尾草，随即他刹住了车，张穹好奇的回头看他，他已经下了车，身形一移，张穹就看见了被他挡住的一轮红日。

是日出。

狗尾草后面是断下去的山坡，漫山遍野的狗尾草后面是郁郁葱葱的山林，从山林的尽头，那轮红日已经穿透薄云与雾气缓缓而来，向上升起，缓缓点亮了那一片微蓝的丛林。

“好看吗？”李大胆叉着腰问。

岂止是好看，张穹想，他脸上的疹子又被震得忘记了痒。他打从上了大学之后就再也没真正爬过山，唯一爬过的是他大学里果农承包的小山丘，爬一次二十块钱人民币，上山随便摘杨梅，而现在映在他眼前的这片景色，可比那二十块钱一小筐的杨梅还要实在，还要划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