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绑架你就眨眨眼(三)(2 / 2)
我6岁那年,父亲突然打电话跟我说我就要有个哥哥了,语气兴奋得像个路上捡到猫的孩子,当时我还在堆积木,他这句话吓得我的摩天大楼都像遭遇了恐怖袭击一样倒成一片。
而那个所谓的“哥哥”,确实是路上捡来的。
父亲晚上回来的时候带着一个陌生的男孩,那男孩就是阿纳托利·因特雷斯·尼采。
当时我听到这个又长又难记的名字的时候还很兴奋,因为我从来没有见过外国人,然而当我见到阿纳托利本人的时候却大失所望。
我以为外国人都是画报上金发碧眼的样子,阿纳托利却和我一样都是普通的黑发黑眼,不过他的瞳色要更深邃一些,我和母亲一样,偏深琥珀色。
他浑身脏兮兮的,白色的病号服上有干涸的血污也有别的污迹,营养不良又瘦又小,肤色也像纸一样苍白。
很久没有打理过的蓬乱黑发几乎将整个脸庞都遮起来,隐藏在头发下面的眼瞳像是某种无机质的黑色矿石,又像是漆黑的玻璃珠,冷漠、涣散、没有焦距、黯淡无光,纤细得好像随时都会折断一样的脖子上戴着一个黑色的电子项圈。
当时我只以为是装饰,后来我才知道,那个项圈是伦理机关为了抑制他的异能而特制的限制器,如果没有那个东西的话,我和父亲就都会受到他无法控制的异能「精神风暴」的影响,头痛到站都站不起来。
虽然他只有8岁,但是冷静成熟得不可思议,看起来比我那个不靠谱的笨蛋父亲还要稳重很多,他直截了当地和我们说,他是逃出伦理机关实验所的脑异能者,并告诉父亲可以选择向伦理机关举报他。
异能者根据异能的性质,分为「体异能者」和「脑异能者」,像我这样的体异能者满大街都是,脑异能者虽然数量极其稀少,但他们绝对可以称得上是最危险的一类异能者。
脑异能者能够直接操纵精神,影响生物的大脑,精神攻击对他们没有任何作用,伦理机关的异能削弱装置也对他们无效,因此脑异能者往往被视为生物兵器般的存在。
不过当时还只是普通人的我和父亲虽然知道异能者有多危险,但并不知道脑异能者到底是怎样可怕的存在。
父亲考虑了一下,还是决定冒着受到牵连的风险收留了他。
现在想想还后怕,如果当时父亲真的选择向伦理机关举报阿纳托利的话,说不定我们两个都会被阿纳托利当场灭口,我那个笨蛋父亲根本不是捡了个哥哥回来,而是捡了个□□,还拆不了线的那种。
后来我也试探着问过他这件事,他只是笑着说,不会那么残忍的,顶多让你们变成疯子而已。
阿纳托利从口袋里面拿出一个镶着蓝宝石的金怀表给了父亲,说是作为封口费和食宿费。
父亲打开那个怀表,里面有一张女人的照片,很漂亮,是我想象中金发碧眼的异国美人,眉眼都和阿纳托利十分相似。
他说那是他母亲的遗物。
父亲没有收下他的怀表,他问为什么,父亲说这是无价的宝物,他没有权力拿走一个孩子对于母亲最后的思念。
我不知道三观异于常人又缺乏同理心的阿纳托利有没有理解父亲的话,不过我却看到了他那空洞的目光变得悲伤而灰暗——虽然只有一瞬间,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看到他脸上出现过类似的神情。
然后阿纳托利就在我家住了下来,为了隐藏身份,他并没有和父亲形成法律上的收养关系,只是暂时借住,父亲因为工作的关系不经常在家,所以大多数时间只有我和他在一起。
阿纳托利和我约法三章,第一,他需要一个私人空间——哪怕是仓库也行,第二,一天提供一顿饭就够了,第三,他看书的时候我不可以来打扰他。
那时候我还是个又皮又熊又爱多管闲事的傻瓜小孩,和他的约定除了私人空间以外一个都没有做到,作为独生女的我家里突然多了一个和我年纪相近的小孩,我自然是开心的,并且想和他一起玩。
如果我当时就能看透他那漂亮又柔弱的皮囊下面隐藏着虫草蛇蝎一样的灵魂的话,应该也不会有现在的倒霉事了吧。
我觉得他作为男孩,和我认识的那些小伙伴比起来实在是太瘦弱了,弱不禁风的小身板连我都能随随便便地推倒他,于是我把我的零食都拿去分给他,吃饭的时候也一刻不停地给他夹菜。
只有8岁的阿纳托利已经能没有任何障碍地阅读父亲书房里面那些深涩的名著,这是死亡女神赐给会被各种精神病症困扰一生的可怜的脑异能者们唯一的垂怜,高得不像人类的智商,过目不忘的超强记忆力。
那时候我觉得他真的好厉害,和外面那些鼻涕小孩不一样,什么都看得懂什么都知道,在他看书的时候也总是缠着他,虽然阿纳托利可能觉得我烦得要死,但他并没有赶我走,偶尔也会念故事给我听。
我们一起像是一家人一样生活了7年,就在我13岁的时候,他突然不辞而别。
在他离开后我进入他的房间,收拾得倒是很干净——干净到消去了所有的痕迹,就像是从来没有人在这里生活过一样。
只有桌面上的一张字条,证明了阿纳托利确实是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人,而不是我幻想出来的。
「不要找我。
我们会再次见面。」
人这种卑劣的生物,什么都会习惯的。
习惯了有阿纳托利在的生活,渐渐也会习惯没有他在的生活。
不过阿纳托利应该不知道因为他离开,我竟然还哭了好几天,但那是过去的我,如果是现在的我,他愿意放我走然后从此消失在我的生活中的话,我可能会打开家里所有香槟,邀请电话簿里的朋友或是十几年都没联系过的亲戚,庆祝个好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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