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凉床（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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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回到西部地检是一年零十个月，六百七十八天。中午一点，阳光刺眼，黄始木摘下眼镜锁车站定，周围的一切恍如隔世，这是他第二次被远调了。

差一点又要称呼姜元哲部长，他礼貌地鞠躬：“检察长。”

“哦，你来了，这位是江南警署重案组的李鹤贤队长，打个招呼吧!这次特搜组由你主导，李队长辅助。一会儿马上部长以上级别开会，让他先跟你过一下案情。”

没有一句多余的废话，黄始木很习惯这样短平快直接切入的方式，只是这位李队长--他观察着眼前四十多岁的男人，还需要和其他组员一起做交叉背景调查。

“还要申请特搜组员吗？西部地检或者警察系统，都可以帮你调人。”

黄始木谢绝：“不用了。”反应快得让姜元哲大感意外，他以为上一次特搜合作的非常愉快，尤其韩汝真警卫，竟然能搞得定千年毒蛇黄始木，“小子，想清楚了？”

“是。”

检察长叹了口气，对他依旧没办法，“那就好好干，别给我丢脸，知道了么。”

“是。”

“你们的办公室已经在中央地检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开始。至于住的地方，你有吗？”

他的房子租约还没到期，住的地方吗……黄始木想起临走前韩警卫家凉床的邀请，也仅仅是一闪而过的念头而已，他摇摇头。

“那宿舍还是酒店公寓？”

“距离办公室近一点的。”

“你这家伙，非要显得别人都不够敬业吗! 酒店公寓就在对面，那么我就让人给你订一间，直到这次特搜行动结束。”

“是，麻烦您安排。”

检察长把他们两人送出房间，又盯了黄始木几眼，叹道：“你到底还是没变，这对我们来说也许是件好事。好好做吧。”

黄始木本想去跟金系长和崔事务官打个招呼，可拿着行李和李队长在旁有些不便，只能下次了。

“呀，检察官你比两年前电视里看起来还要帅气啊! 当时怎么会有流言那样胡说八道呢。”抱着资料箱的李队长是个眯眯眼乐呵呵的大叔，但别小瞧了他，多年警察生涯让他一两句话就能把对方的底摸个七七八八。黄始木没有回话，边走边低头翻看起资料夹中的简报，过了一会才问道： “您知道从这里怎么去中央地检吗？”。李队长知趣地打住了话头，“我来开车，您慢慢看。”

中央地检给特搜的办公室比之前的小一些，这次案子的重要性也不能跟上一次相提并论。挂着特搜的名义，其实是检察长安排黄始木调回首尔的敲门砖。

人齐了先是一轮自我介绍，除了李队长还有一位朴警卫，其他两位成员则是从地方抽调来的，和他一样都是日后要调回首尔被委以重任的菁英。

“下午好，我叫江东焕，之前在釜山南部地检担任系长助理，刚通过司法考试。请大家多关照。”

“大家好，我是来自光州地检的成恩佑，希望成为值得大家信赖的伙伴!”身穿制服的女检察官目光扫过众人落在黄始木身上，他点一点头算是回应。值得信赖的伙伴，这几个字让他想起永恩秀，下周二就是她两周年的祭日……

“到我了吗，我叫朴实民，是这个案子最初负责的警察。对任何现场记录有疑问都可以找我。”

黄始木掏出手机关机示意。所有人也都照做，随即坐下来开始工作。他偶尔抬头看一眼，觉这场景似曾相识，只是身边的人都变了。

时钟飞转，第一天的工作从两点多一直进行到九点半，大家都已经饥肠辘辘，朴警官最先忍不住了：“那个，第一天大家要不要聚个餐，吃饭的时候再深入交流一下案情？”

所有人都看着黄始木，他思忖了片刻：“你们先去，不用等我，我这里还需要一点时间。”

大家如释重负，成检看上去有些失望，又邀请了一轮，黄始木丝毫没有松口。

“那您要吃什么？我们等会回来给您带。”成检关切地问道。

“不用了，吃完饭就直接回家吧，今天就到这里了。大家都辛苦了。”他底下头，继续全神贯注在案子上。

成恩佑出来一脸的不高兴，“早听说黄检察官性格有些不合群，没想到一丝人情味都没有。”

朴警官打趣道，“我们成检的愿望都写在脸上了呢。”

“您太会开玩笑了，我哪里有什么愿望。”成恩佑强颜笑道，检查院里向来男多女少，她这样的美人一直被众星捧月，无聊献殷勤的很多，这样冷脸相待的却是少之又少。

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伤了女人心的黄始木检察官再看表时已经深夜一点半了。要不是还得洗澡换衣服，他真的可以住在办公室，来回路上的时间也是种浪费。

按着检察长秘书给的地址，他连车都没开就找到了中央地检附近的酒店公寓。智能前台，密码入住。进门开灯放下行李箱，先洗了个澡让头脑也跟着清爽起来。环视一周，这里很不错，比露天的凉床强多了。他的胃这时才从高度集中中苏醒过来提出了抗议，可是都到了这个时间，也没必要一个人再专门去吃饭了，他靠在床上翻出最后几页资料，看完才沉沉地睡去。

之后几天亦复如是，也许是好久没碰到这种案子了，他的工作强度已经彻底征服了同组的成员。连自己都似乎带着一丝嘲弄地问自己，难道真的这么想复职吗？受不了南海的清苦了吗？就算南海也不至于清苦到只剩一张凉床可睡的地步吧。

案情上正大有进展的时候，谁也没想到黄始木在这种时候请了周二下午三小时休假。

“您是身体有什么不舒服吗？去医院？”热衷于养生的朴警卫经常劝黄始木按时吃饭，说他的胃再不注意迟早要出毛病。m.biqugexx.net

“没有，一点私人的事情。很快回来。”他跟所有人点了个头就匆匆离开，连包都没有拿。

墓园里寂静无人，他很快找到恩秀那双明净的眼睛。照片两边的勿忘我插在一尘不染的玻璃瓶里，永长官夫妇肯定一早就来过了，韩警卫和金系长呢，他们也来过了吧。他对着照片默然行礼，逝者已矣，生者还要继续战斗下去，代替永恩秀没能完成的那一份。

又一周匆匆过去，案件到了收尾的阶段，星期三下午，斜阳正好。黄始木刚从中区的一家俱乐部取证出来，这里离龙山区只有一街之隔。他随意四处望了几眼，就那么刚刚好发现面前这家咖啡厅的二楼临街坐着的人是韩汝真! 一年多未见她依旧清瘦明亮、神采飞扬，对面的男人不知说了什么，她笑得眼睛弯起来，伸手在对方肩膀上拍了好几下。

应该很疼，黄始木想起他挨过的几下子，有一次是在江边，他差点被拍得栽倒在沙滩上。那次他是真生气了，以韩汝真的格斗素质被徐东宰在大街上连推带打，之后又因为张警卫的失误和自己的错判，让她泡在江水里好几个小时捞着并不是金佳英的手机。他赶到的时候远远望见她像根细细的苇草，被一波一波退潮的江水冲得站不住脚，她自己却笑嘻嘻地满不在乎，还说他不在意这些--他从来没觉得这么委屈过，被警察冤枉成杀人凶手或者前检察长说他只是为了往上爬的人他都可以泰然处之，但唯独不想被她那样轻描淡写地排除在她和别人之外。

他看了下手表，现在是七点零五，早过了下班时间，她没什么理由不能出现在这里。

正想着汝真从大门口走出来，从外套口袋里掏出车钥匙熟练地扔给那个男人，他接过来转身去后巷取车。只一闪而过的身影，略长的头发，宽松的亚麻衣裤，高大宽厚的肩膀，兄弟？熟人？朋友？看神态不大像警察，那么是调查对象？也许她正在办案中，那么还是不要打扰比较好。

黄始木一手已经开了车门，正在犹豫要不要主动打招呼，汝真已经眼尖地看到了他，一脸惊喜地跑过来：“哎，这大白天的我不是在做白日梦吧，黄检你怎么会在这里？我猜是有案子对不对!什么案子？刑事的？该不会是特搜吧!”一连串提问还是一如既往地快人快语。

黄始木刚想起微笑练习的事，就闻到一股淡淡的古龙水味，他没能笑出来，只客气地回答道：“今天来出差。”

“取证？开会？”她眨着圆溜溜的眼睛一脸好奇，没等他回答又自己打住，“哎，我问得太多了。总之，看到你还是这么精神就好。”

“哦。”他应了一声。我看起来精神吗？如果现在有一面镜子黄始木倒想要照一下，中午出来得急饭都没吃，自己此刻是什么脸色？他想，她没有再提凉床的事了。

韩汝真笑吟吟地说：“我不打扰你啦，有空的时候把大家约出来，一起，嗯？”她做了个喝酒的动作。

“没有空的时候……”他回想着未来几天的日程安排。

“哎--”汝真刚想吐槽他什么。

滴滴……

汝真的车从巷子开出来停在路口，后面的车依次按起了喇叭。

“啊，先走了哦! 您也慢走。”她抱歉地一笑，转身上车。

“怎么了，遇到难缠的家伙了？怎么这副表情。”元泰哲一边开车一边扭头问道。

“呵，他可是难缠的反义词。”韩汝真嗔道，黄始木这家伙，快两年一个电话也没有，节假日短信发过去也是礼貌回复，今天也肯定不是第一次来首尔，却从来都不联络。只是，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头痛了，汝真抿着嘴唇，脸上毫不掩饰的担忧。

“原来是认识的人啊，谁啊？你有点不对劲喔。”元泰哲瞟了她一眼，笑得很狡猾。

汝真习惯了他的油嘴滑舌没理他，车子从黄始木面前飞驰而过。黄始木目送她远去回过神来，刚刚找到的证据基本可以用来结案了，他掏出手机打给李队长，“是我，证据到手了，就像我们想的那样。您和朴警官能现在去现场，再确认一遍吗？还有，麻烦江检和成检把账户的相关资料发给我，我再去一趟银行。”

从银行出来已经八点，他把资料群发出去，只有江检立刻回复了，其他组员大概都已经回家了，他还想再回中央地检，把全部案情梳理一遍就可以结案了。可是开车到了目的地，鬼使神差抬头一看却是夜色中的西部地检，不远处就是他和韩汝真一起吃饭的橙色帐篷。

本来想走的，他的肚子像是见到了老朋友立刻打起了招呼。停车坐下，要了一碗乌冬，想了想，又加了一瓶烧酒。

黄始木喝酒的经验有限，但至少从来没有喝醉过，自己酒量如何他完全没概念。一杯还是一瓶？今天的拉面还是有点咸。吃完了结帐，还让老板娘帮他带了一瓶。回去的地址也记得清楚得很，车是没法开了，搭计程车吧。

韩汝真看到黄始木这个时间出现在门口，路灯下背着包的身影依旧有点驼背。睫毛和鼻梁投下雕刻般的阴影，少年气还在可是显得消瘦了。

“噢么么，黄检察官？你怎么来了？有什么事吗？”她闻到淡淡的酒气，有点难以置信。

黄始木落下似笑非笑的目光，还没来得及回答，就看到下午看到的那个男人走出来。

“汝真我先回去了，啊，您好。我是元泰哲，汝真的男朋友啊啊啊--”话没说完就挨了汝真重重一记肘击，“好了好了，是发小儿。”他前一秒还捂着肚子一脸痛苦，下一秒像弹簧一样绷直了身体向黄始木伸出了手，汝真瞪了他一眼，他连忙把手也缩回去了。

“黄检，对不起啊。稍等我一下，就在这里，稍等一下下好吗!”汝真感到不妙，在泰哲说出什么更劲爆的话之前，必须赶紧把他弄走。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把他拖到了大门十米开外才放手。

“你怎么这么紧张？那人到底是谁啊，怎么觉得有点眼熟？你要不是警察，我还真不放心走。”泰哲还在小声唠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