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凡（2）（2 / 2）

范无救的白发乱了，一缕又一缕发丝缭绕在风中，拨弄着周杭的侧脸。

“是你？”周杭问得极轻极缓，唯恐惊动什么尘封经年的秘密。

“是我。”

周杭态度忽变，拉起范无救，声音尚有些哽咽：“跟我走。”

沈建国等不来周杭，还看到他和那个傻子纠缠在一起，拉拉扯扯不明不白的，费解地“嘶”了一声，把叼着的香烟拿下来，拍拍盛满烟灰的衣摆，正要下车探个究竟，车门就开了，周杭一厢情愿地牵着傻子，沈建国瞟到他的手，中邪了都不会牵得这么紧。

更让沈建国大跌眼镜的事情还在后面，周杭擦擦颊边的泪水，用不容商量的语气道：“这人不寻常，带他走，出了事算我的。”

......

这人不寻常？哪里不寻常？脑子吗？

周杭带范无救去快餐店吃饭，沈建国怎么都劝不住，这位大兄弟吃完第一份全家桶的时候，沈建国还觉得没什么。

他吃完第三份全家桶的时候，沈建国感觉好像不太对。

现在，望着一字排开的五个空桶，沈建国确定自己这下摊上事了。

桌上垒起一堆森森白骨，范无救努力在自己饱经沧桑的棺材脸上堆出一个笑容：“多谢。”

周杭一直失魂落魄的，看来指望不上了，沈建国伸出手，敲敲范无救鼻尖下的桌面：“喂，我问你，你叫什么？哪里人？”

“范无救，襄阳人氏。”

襄阳范无救？沈建国的面部表情瞬间松弛下来，干巴巴地笑了笑。

周杭听到笑声，回过神问沈建国笑什么，而他再也没有说话。

回酒店的路上，沈建国开车，周杭和范无救坐在后排，车厢动荡不已，他们的肩膀时不时撞在一块儿。

初见的感觉消退后，周杭望着身边的大活人，不敢相信自己刚刚做了什么，先不论以后要怎么安置，他此行有自己的目的，平白无故捎上一个傻子，还怎么施展得开？

沈建国和周杭都不是一般的流氓混混，他们有工作，黑话叫“金点”，俗话叫“算命的”。具体业务包括但不限于相面测字，卜算吉凶，镇宅驱邪，点穴风水。这些人聚集在一起，逐渐成了气候，在明朝万历年间开宗立派，称“神调门”。

据周杭所知，神调门也不过是庞大地下网络的一隅，江湖上还有盗、千、蛊、机关、亮杀、兰花、红手绢七门，分别传承不同的江湖技艺，合称“外八门”，其他行当怎么样周杭不清楚，但神调门衰败已成定局，门人天资平庸，大多躺在先祖留下的古书上吃老本。

在平庸的门人中，周杭父母无疑是后起之秀，奈何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周家夫妇在三年前暴毙身亡，死因至今不明。

为了调查事情原委，三年间，周杭到处奔走寻访，然而父母生前的亲戚朋友全都不愿相见，随着时间推移，他找出真相的希望变得越来越渺茫。

一个月前，周杭得到一个晴天霹雳般的消息，神调门见周家夫妇人走茶凉，竟然广发请柬，公开拍卖他们的遗物，地点就设在西安。

周杭势单力薄，人人可欺。这仿佛已经是神调门公认的事实，周杭得到消息后怒不可遏，放下手头的一切工作来到西安，化名小韩，混入帮工的队伍，打算在拍卖会上制造骚乱，带走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

这个完美的计划因为范无救的到来变得不完美起来，周杭只恐节外生枝，带不走东西，自己都要被扣在这里，惴惴不安地偷看范无救，没想到他也正在看着自己。

目光交汇处，周杭又是一阵心绪不宁。

心脏突突狂跳，要流出来了，周杭低下头用手狂搓脸，思考这到底是什么毛病，难道是最近毕业季，压力过大产生什么心理问题了？

范无救倒是坦然，把周杭的手轻轻拿下来，向他做了三个口型。

仔细想了想，他说的话竟然是，“别担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