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凡（4）（2 / 2）

而这样的日子，他过了一千年。

谢必安心痛，口不择言道：“无错无怨无悔，吃了那么多苦头，你现在依然无错无怨无悔吗！”

“不是来公干吗？说那么多废话做什么。”范无救不为所动。

金丹被谢必安刚才那掌打散，落回匣底，暂时失去效用，看上去和一枚铜丸没什么两样，范无救强行接受了一小部分神力，收个魂魄不在话下，示意白无常带路：“我和你同去。”

白无常红着鼻头递给他一只手：“那你抓紧我。”，随即把范无救拉出躯壳，身携一缕灵识，飘然而去。

长安街上吹过一阵阴风，周杭掖紧衣领：“这天有毛病，说冷就冷。”

来赴会的人比周杭想象得要多，队伍绕着大雁塔转了两圈有余，沈建国坐在一架课桌后，负责检查入场买家的请柬，向每个人分发宣传册，他今天双目无神，眼窝青黑，头发如同湿透了一般紧紧贴在头皮上，背后也全是汗水

拍卖会定在一家叫“和丰园”的茶楼里，茶楼和大雁塔隔着长安街遥遥相望。

和丰园一共两层，拍卖会在一楼，二楼用来存放商品，所有雇来帮工的伙计都必须从一条旋梯下楼，旋梯细窄，只能供单人通过，周杭还发现，梯子的形状很像一盘蚊香。

后台竖着五六个陈列柜，长方形的，大小胖瘦不一，周杭粗略数数，商品少说也有三十来件。

沈建国正在给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上发胶，叫道：“喂，小韩。”

周杭气得脑袋发晕，杀千刀的，那么多，薅死人羊毛，真不怕遭报应？

沈建国：“小韩。”

欺负他没爹没娘，这帮人也就这点本事。

“小韩！”

后脑勺结结实实挨了一下，周杭终于回神：“哎！”

“每次喊你名字你都不作声，怎么回事？”沈建国把发胶罐塞给他，“我不太舒服，你接着给我大哥弄头发，我上去看看。”

他歪歪扭扭上了楼，周杭摇摇头，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无所谓了，反正干完这票就走，拿回父母双亲的遗物之后，他周杭和神调门再也没有一点关系。

周杭一边想着这些，一边心不在焉地把西装男的脑袋弄成一个鸟窝。

西装男叫沈志学，是沈建国的大哥，这兄弟俩都是半路出家，连推演伏羲八卦都不会，靠着一身逢迎的本事认了个厉害的养父，自此青云直上，混成了外八门内极有头脸的人物。巧合的是，沈志学的养父就是周杭的舅舅，周杭母亲的大哥，沈作。

周杭也是不久前才捋出了这层关系，他不惊讶，反而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除了在圈中混得风生水起的舅舅，还有谁能找到他双亲的遗物，又有谁敢拿这些东西出来售卖？

沈志学不满意周杭的手艺，示意他停下，转过椅子，面无表情地说：“你根本不姓韩。”

拍卖会这个缺德点子就是沈志学想的，冤有头债有主，他现在落单，终于落在周杭手里了。

现在才发现他不姓韩？晚了。周杭不回话，凝视沈志学油津津的鼻尖：“大哥，我给你变个戏法。”

一个小时后，沈志学准时站到了舞台上，除了后台的周杭，谁也看不出来他和之前有什么不同。

“摔碎瑶琴凤尾寒，子期不在对谁弹？春风满面皆朋友，欲觅知音难上难。浪说曾分鲍叔金，谁人辨得伯牙琴！干今交道好如鬼，湖海空悬一片心。”

沈志学喃喃念完几句定场诗，觉得嘴巴奇干，不停舔嘴唇，礼仪小姐端上一个托盘，他抽掉上面的红绸布，介绍起卖品来：

“纯银莲花香盘，周家夫妇生前爱物，请香问神所用，盘底已经积了一层香垢，灵气十足，带回家镇宅辟邪亦可，有没有出价的？”

周杭伸长脖子看，香盘呈现一朵八瓣莲花形状，底座刻着一圈缠枝纹，莲瓣都可以拆卸，沈志学把莲瓣一片一片拆出来，向前排卖家展示附在上面的香垢。

“一千块。”

“两千。”

“三千五。”

不断有人举牌，价格水涨船高。

“五千！”

“七千！”

干渴的感觉越来越明显，嘴里像火烧一样干燥，隐隐作痛，沈志学舔嘴唇的频率越来越高，在舞台上喊：“七千，还有没有人要出价？”

“七千——”

不等听清价位，二楼传来“咚”的一声巨响，定睛一看，沈建国栽在舞台中央，眼圈的黑色已经蔓延到脸颊。

宾客吓得一哄而散，连沈志学都慌了，他想去救沈建国，然而他在后台就被周杭下了迷药，药效发作，手骤然一松，香炉落地，莲花崩散，自己也不省人事。

周杭闻声而来，他使的那招叫“拍花子”，药粉往人额头上一拍，眼睛就花了。

沈志学是这场拍卖会的核心人物，他一旦倒在舞台上，后台的帮工很难不去注意，现场一乱，周杭的目的就达到了。

正如他所预料的那样，后台的人一个劲往楼下涌，他偷偷摸摸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空行李箱，用盗来的钥匙打开玻璃柜，没办法全部带走，就尽量挑轻便的往箱子里装。

装完东西，楼下的尖叫声还没有平息的迹象，周杭无法脱身，暂时把箱子藏在玻璃柜底下，一个人跑了出去。

周杭下楼一看，不仅是沈志学，沈建国竟然也倒在那里，整张脸紫黑紫黑的，无论是宾客还是伙计，所有人都尽可能远离他。

沈建国还有一息尚存，周杭一接近他，他就抱住周杭小腿，撑开肿胀双眼求救：“帮帮我...”，奈何周杭也是个半吊子，根本不懂怎么驱邪，白无常在旋梯尽头隐去身形，居高临下俯视这一切，见沈建国大限将至，他掏出一个罗盘，漫不经心看去，突然大惊失色：“坏了！”

罗盘指针一动不动。

这说明方圆百里以内，并没有需要他接引的魂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