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凡(6)(1 / 2)
沈作在在车里,膝盖上静静躺着一只绒面锦盒,宝石铺面,象牙作扣,他解开扣子,掀起盒盖,拿出两只珓杯,他转着杯沿,细数上面的缺口,眉头越皱越紧。---
两天前,他早起觉得不适,卜了一卦,用的就是这对珓杯。
算卦的方法不少,四柱六爻三世书,梅花易数,奇门遁甲,但不是随便拿来一个都能算的,讲个事态轻重缓急,时间长短远近,就拿群众最喜闻乐见的运势预测来说,算未来一年和未来十年,算法也不尽相同,至于有些法门更不能随意动用,非得等劫数到了眼前了,才能卜一卦寻求化解之法。
沈作不常用珓杯,因为俩杯子忒寒碜,不如摆一桌算筹来得专业,外行也就看个热闹,人家来问卦,你拿一对杯子出来,他说你的怠慢他,长八张嘴都解释不清楚。
据传当年朱元璋投军前,就用珓杯算过,得了两个阴杯,让他自己起事,传说是不是真的已不可考,但珓杯的规矩百年来没有变过,卜卦前净手清心,默念要问的事,掷出杯子,杯口向上为阳,向下为阴。两天之前,沈作莫名开始心慌,他拿出这对杯子,问神调门的前程,默念若往后繁荣昌盛,就给他两个阳杯,如是一成不变,给一阴一阳,江河日下,则是两个阴杯。
结果这三者都不是,沈作先投了一个杯子,杯沿磕到桌子上,碎了,再投一个,也磕碎了。
连碎两只珓杯,沈作不敢再问,收起东西冷静了两天,尽管他百般回避,但心底已经存了一个念头——神调门不行了,也许不仅是神调门,整个外八门,也许都会因为一遭意想不到的变故而彻底衰落。
两条影子挪到车外,沈作合上锦盒,摇下车窗:“小杭,好久不见。”
他是周杭的舅舅,神调门有头有脸的人物之一,擅长阴宅风水,后来勾搭上了土夫子,文玩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你在拍卖会上露的那一手,活很漂亮。”沈作道。
他想必已经全知道了,周杭攥紧行李箱拉杆,如临大敌:“沈建国怎么样了?”
“命保住了,但是脏东西太厉害,得截肢。”沈作脸上全无痛色,“别说他了,上车吧,我们叙叙旧。”
离开之前,周杭看到那个封路的二世祖,不年轻,少说有三十多岁,长得倒是一表人才,沈作撤出公路后,他还留在原地,看样子是等不到要找的人了。
周杭闭紧牙关不说话,这难不倒沈作,他和蔼地笑笑,极力给人慈祥长辈的印象:“小杭,你那‘拍花子’,哪儿来的?”
周杭:“朋友那买的。---”
沈作了然一笑:“‘红手绢’就好搞这些。”
“但他有没有告诉你,那一整片拍花子,不能一次用在一个人身上?”
“你什么意思?他怎么了?”周杭紧张起来。
“志学醒过来以后,拍卖会上发生的事情,他都不记得了,看来是伤到脑子,没用了。”
沈作一边叹息,一边觉得讽刺不已,这兄弟俩自从跟着他混以来,没少和人结仇,其中不乏厉害的狠角色,那么多人都拿他们没奈何,最后偏是自己的亲外甥连消带打,一次就解决了两个。
傻了?沈志学就这么傻了?虽然他罪有应得,但周杭一想到这完全是自己造成的,还是不免自责起来,利用他的愧意,沈作趁机提出:“你舅身边缺人,小杭,替我查个案子。”
负责开车的司机递上一个牛皮纸袋,周杭怕他分心出意外,忙不迭接过来,纸袋到手的那一刹那,“在劫难逃”四个字浮上心头。
大张旗鼓的拍卖会,管理疏松的后台,卖给他迷药却不提示用量的“朋友”,其中到底有几环是故意设计的,还是全部都是有预谋的陷阱?周杭原来只想浑水摸鱼,不成想他也是这滩浑水里的一条鱼。
牛皮纸袋里一定装着一样不得了的东西,打开看了,就回不了头了。周杭惴惴不安地撕开封条,拿出厚厚一沓白纸,白纸清一色A4开,纸上图文并茂,内容很多,范无救暗搓搓地伸长脖子偷看,白发搔着周杭的侧脸,他没又制止,逐字逐句看下来,时不时倒抽一口凉气。
“前面就是南京,我会放你下车,一个月为限,我来验收,案子如果水落石出,我心中的这块石头落地,你也能在这行打出名气,皆大欢喜。”
沈作绝口不提失败的后果,但周杭盯着他老谋深算的鱼尾纹,毫不怀疑沈作到时候会切他一条胳膊,再把他弄成傻子什么的,给沈志学兄弟报仇雪恨。
考虑到周杭急于逃命,很有可能没吃东西,到了南京,沈作贴心地把车停在一条美食街附近,周杭下了车,老鸭粉丝汤的香气扑面而来,他掂着牛皮纸袋,一点胃口也没有,给傻子点了两碗粉丝汤,自己愁苦地喝凉水。
范无救抱着碗,熟悉的白影在周杭身后,平移着一闪而过。
他扔了调羹去追,周杭回过神:“傻子!不对...范无救!”
谢必安风度翩翩地一挥阴幡,周杭便看不见范无救了,他又是来公干的,没有多少时间探望兄弟,于是打开宝匣,露出金丹,长话短说:“纣绝阴经千年前一役,同样重伤在身,我想过了,咱们不如徐徐图之,这颗精元我一直带在身边,你每次化去一点,收为己用,稍加时日便能复原,大哥,不如现在就试试看?”
范无救闻言,迟疑地伸出手,金丹缓缓转动起来。
谢必安屏息以待,谁料半刻过后,范无救的情况骤然恶化,张嘴呕出一口心血。
“怎么还是不行!”谢必安惊慌起来。
“是五浊之地的缘故。”范无救拭去嘴角的血迹,“我在那里停留太久,邪气入体,如今一身病痛,连阳光也见不得。”
他卷起袖子,手臂上的经络赫然呈紫黑色。
谢必安不敢看,叹道:“大哥,你现在这个样子,我真是不习惯。”
他的余光扫到周杭,那个人天生魂魄残缺,让谢必安不得不留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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