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人(3)(2 / 2)
这还真不是三言两语能解释完的,范无救覆上周杭双眼,施展神通。
“没什么不方便,只是有些丢人。”
雨势由缓转急。
范无救放下蒙眼的手,周杭抬头,看见满天浓云,雨点噼里啪啦砸进眼眶。
周杭低下头用袖子擦水,又发现自己站在岸边,脚下是一条湍急河流,怒涛鸣声阵阵,水位上涨,架在河上的桥梁被淹去一半,瑟瑟发颤,独木难支。
最要命的是,桥上有人,倒提一把长刀,淌着桥上的积水,踟蹰独行。
范无救:“那就是我。”
那人一身黑衣——原来他活着的时候就喜欢黑色。
桥上的范无救浑身湿透,每走一步,木桥就嘎吱嘎吱地响一遭,他自言自语道:“等我,等着我...呃!”
木桥禁不住风雨吹打,往一侧倾斜而去,范无救险些落水,急中生智,挥刀钉入桥面,紧握刀柄,借力才暂时止住下滑。
奈何结局已成定数,木桥不受控制地继续倾斜,最后几乎与河面垂直,范无救身体悬空,仅凭臂力支撑,他试着往上爬,然而这样只会让木桥摇晃得越来越厉害,最后,范无救绝望力竭,一抹黑色落入满川银白,湍流过处,他被卷得无影无踪。
“啊!”周杭低呼一声。
雨还在下,河水也还在流,画面既平静又诡谲,如同在上世纪,香港出品的聊斋电影。
周杭舌头打结,好不容易才捋顺:“你就这么...淹死了?”
“对。”
周杭总算明白,为什么范无救说自己死得丢人,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的侠客,不死于江湖恩怨,却死于一场大水,怎么都有点说不过去。
“都怪那时候没有台风黄色预警,你要是不出门,就不会死了。”周杭喃喃道。
“那日我出门前,长安下了很大的雨,”范无救平淡地说,“城内一百零八坊悉皆闭锁,宵禁提前两个时辰,百姓无令不得出入,我是自作主张溜出去的。”
“你找死?”
“我找人。”
顿了顿:“白无常谢必安,我和他生前是结拜兄弟,他一人独居,那天,我们约定了一同出城,赏雨喝酒,未曾料到,这场雨来得太快太急。”
周杭:“你不去不就得了?”
“我怕我一旦失约一次,他以后和我有了约定都会心存顾虑,我不想失信于他,况且我和他多年兄弟,情意深重,容不得相欺。”
三两句话一下子压到周杭心头,他生活在一个人情凉薄的时代,习惯轻易许诺,习惯撒谎敷衍,大家都过于忙碌,过于聪明,已经没有人愿意为了经营一段关系,恪守一句不相欺的诺言。
然而范无救淡淡说着这些,仿佛只是随口一提,不相欺,对他来说,就和吃饭喝水一样,是一个人生来就会做的事情。
周杭追问:“那白无常呢?他后来怎么样了?”
“第二天,他在下游捞到我的尸首,愧疚难当,投河自尽了。”
不愧是多年老友,连死心眼的毛病都如出一辙,周杭先是笑,笑过又不禁动容,一个是承君一诺,言出必践,另一个是高情厚谊,长青万古,他们做朋友还真是合适。
退出幻境以后,雨滴转化为实质,淅沥沥打在周杭脸上,范无救用袖子替他擦去。
周杭的目光闪闪发亮,他表达起欣赏来一向直接,但范无救脸皮薄挂不住,自谦道:“那时我无妻无子,日日形影不离的只有一柄刀,所以对一己性命并不看重,至于现在的我,未必能有当时的心境。”
周杭脑子进水,给自己挖了个大坑:“你活着的时候,为什么是独身一人?我以为你们唐朝人到年龄就会找个顺眼的结婚...”
“行走江湖,居无定所,颠沛流离。”
范无救手上动作不停,俯**来,指尖一沾周杭鼻尖,摘去一颗挂在鼻尖上的水珠:“谁会嫁我,你会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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