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魔（1）（2 / 2）

“百日之内，除了谛听，谁也不能靠近这里半步，别逼我做得太绝。”

孟如歌一副少女相貌，低头嗅闻那些小花，淡红色把她衬得慵懒又娇艳，“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李清照描摹的女儿痴态，想来也不过如此。

爱情真可怕，让人变得美丽又丑陋。谛听缩了缩脖子，担心起范无救来，觉得他此时昏迷着，似乎比苏醒过来更好。

谛听一路跟随孟如歌进入深宅，它在外面等候，看到窗纸上摇曳的纤纤魅影，咽下一口唾沫，更加肯定了心中所想。

孟如歌左右阖门闩紧，口吐鬼火，虎杖草被灼痛，自行从她手臂上褪下，爬到范无救胸口，无声地越缠越紧...

虎杖草在哪里都能成活，可一旦长到了开花的年纪，藤蔓的分叉就会开始争夺养料，到最后往往谁都活不成，几日间就会迅速枯萎，孟如歌悉心培育了那么多年，开花的虎杖草，她一共也只得三株。

藤蔓被鬼火驱赶，钻进范无救的头颅，随着草叶膨胀的轻响，伤口里的碎骨被挤出来，零零碎碎落在蕉叶榻上，孟如歌将碎骨一片一片拢在掌心，仿佛抓着人间至宝。

“无救，无救...”

她的深情呼唤传到梦中，化为山涧里若有若无的回响。

范无救依稀听见自己的名字，四下搜寻无果，入眼只有青山隐隐，静水迢迢。

平地忽然炸起一个声音：“你看！你自己看看！这才过了多少年，就惹了几桩桃花债呐？！”

不知怎的，范无救听到这个声音，脚边就像生了根一般，彻底动不了了。

白胡子老头卷着裤腿，赤足沿山路而下，他等不及走到范无救面前，隔着几块嶙峋山石，便唾沫横飞地开骂：“我也是瞎了眼，就不该选你当黑无常！要是当初选个丑一点的，矮一点的，还会有今日的是非吗！蓝颜祸水！”

蓝颜祸水？范无救委屈得都不知道从何辩起，不过老头也没打算让他回嘴，提着两只鱼篓，横在范无救身前，用满是腥气的手掌拍他的脸：“自己看看！脸上没肉！没福气！鼻子太尖！命不好！嘴巴太薄！薄情寡幸！两眼无神！难有出息！我还就不明白了，这么丧气的一张脸，怎么就这么招人喜欢？！”

“双颊清瘦，看起来就勤快，鼻梁高挺，代表意志坚定，嘴唇薄，说明心性冷淡，不容易被感情左右，目光平淡无波，仿佛化外之人，俊逸出尘，妙不可言...”范无救的脸被老头拧到变形，说出来的句子也变形，“前辈，关于我的脸，您当初是这么说的，怎么如今全都不作数了？”

老头气急败坏叉着腰，闻言神色松动一瞬，拧起眉头问：“我当初是这么说的？”

范无救点头如鸡啄米。

“哼，臭小子，别的没长进，学会和我顶嘴了...”，老头坐在一块青石板上，嘀嘀咕咕。

这老头就是闭关多年的酆都鬼帝，当初，范无救被鬼帝一眼看中，提携到这个位置，老头给了他过强的力量，却不教他驾驭的方法，范无救因此吃了不少苦头，因此一见面就等不及问道：“前辈为何不告诉我，伽罗是一对双刀？”

“啊？”老头心虚地一愣，把鱼篓放进溪水里乱甩，甩得水花四溅，“我...我不是怕你一家独大吗！你想想，鬼瞳给你了，官位给你了，伽罗也给你了，多少人偷着眼热啊？嗬，你是不知道，阎罗小儿在我面前都炸开锅了，为了安抚他们，我只好又锻造了另一把伽罗刀，让他们收藏在地府，也是为了互相制衡嘛，互相制衡...”

嗯，互相制衡，制衡得真好，命都差点没了。

“前辈可知，这把伽罗刀落入他人手中，让我几乎丢掉性命？本该用来克制纣绝阴的兵器，为何会成为他的助力？”

最令范无救伤感的，并非那一刀本身，而是持刀之人的决绝，简直寒彻心扉。

老头：“可你这不是没死嘛？”

范无救：？？？

溪水中游着一条青鲤鱼，老头眼尖，拖动竹篓反手一扣，一举将鲤鱼困在其中。

范无救看得真切，老头捕鱼那一瞬的犀利目光，若非多年的上位者，是不会有那样的神采的。

老头乐呵呵地抓出青鲤，倒提鱼尾：“抓到咯！咦，你怎么还不走？”

范无救挡住老头去路，大有你不给我一个说法就不走的悲壮。

“唉，你啊你啊，真是没办法......这么告诉你吧，臭小子，纣绝阴和芬陀利这对兄妹，脱胎于混沌中，一阴一阳，乃是无法调和的两个极端，伽罗刀魂也来自混沌，然而是取混沌中唯一一缕，阴阳调和的清气锻造而成，因此，才能同时克制兄妹二人的神力，我这么说你明白了没有？伽罗本性中正平和，如今它沦为凶兵魔物，说明出问题的是人！是人呐明白了没有？！”

人？

范无救想起太子，浑身又是一冷。

“你这一千年来的心境是怎样的？那个人一千年来的心境又是怎样的？理不清这笔孽债，怪反而责怪起我的刀来了？”

“噗通”

老头唾沫横飞，说得正兴起，鲤鱼从他手里挣脱了，潜入冷冽溪水，再不复见。</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