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江雪（1 / 2）

范无救醒来以后，关于昏死前的记忆，脑海中只剩寥寥碎片。

最后一个画面定格在狂吠的谛听上，守卫听见犬吠，执兵器一拥而入，谛听呲着森森獠牙，怒对来人，范无救头痛欲裂，没出息地失去了意识。

周遭景致一变，似乎不像罗刹海市，外面有了白昼，盈盈雪光透过窗纸，洒落在掌心。

范无救盯着那雪光出神，并没有注意到，拐角处青衫摇动，走出一个身负书篋的年轻人。

是罗刹鬼庄幽，范无救一见他心里就凉了半截，既然能见到庄幽，他一定还在孟如歌的控制内。

“你有没有见过一只前额有独角的狮子狗？白色，普通家犬大小？”范无救担心谛听安慰，坐起来追问道。

好久不见，庄幽脸上还是没有表情：“我从未见过什么白色狮子狗。”

庄幽是孟如歌的手下，和他废话也无用，范无救跌跌撞撞地下床：“那我自己去找。”

“且慢。”庄幽抬起一条手臂，拦在范无救面前。

他修炼了几百年，始终无法修炼出人手，广袖搭在一只爪子上，枯枝似的五指蜷缩又展开，范无救听到咔咔两声轻响。

儒雅的装束配上这样的外表，任谁看了都会一愣，趁他愣怔，庄幽目不斜视地说：“省些力气吧，地府派出十万阴兵到处追捕你，现在出去无异于自投罗网，尽管孟大人对你也不算太好，不过她现在是你唯一的庇佑了。”

范无救：“我不需要任何人庇佑，滚开。”

庄幽见拦他不住，道声得罪，和范无救过起招来，范无救已然归元，罗刹鬼不是他一合之敌，两人对了一掌，庄幽被打飞几尺，后背撞上一台槐木立柜，他用爪子撑了一撑，手腕随即“咔”得断开了。

范无救站起往外冲，庄幽桀桀笑起：“八爷，莫白费力气，你出不去的。”

木门的吱呀声与罗刹的低语同时响起。

惊散楼头飞雪。

“罗刹海市的第二重幻境，托八爷的福，我终于知道这里是什么样子了。”庄幽笑着抬头环顾，断肢处不知不觉长出一只新手，“不过你看到的，未必是我所看到的，你心中有什么，见它就是什么。”

范无救止步不前，唯有扣在木门上的手渐渐加重力气：“可我不喜欢雪。”

“也没有去过临安。”

庄幽把断手藏进衣柜，深一脚浅一脚挪到范无救身后：“那就不要看了。”

他缓缓合上门，面对一口银牙咬碎，活阎王似的男人，竟然还能笑出来：“等时机到了，八爷或许就能了悟，为何你心中有一座落雪的临安城。”

范无救不满被敷衍，拧起眉，一掌拍开木门跑了出去。

他的身影不断在冰天雪地里缩成越来越小的黑点，庄幽高声劝道，“八爷，你出不去的！”，饶是如此，范无救也要出去看个明白，不知道跑了多久，再度回首，在风雪中，他醒来的那座木屋轮廓已不分明。

雪花乘风乱舞，扑在眼睛和嘴唇上，范无救踉跄踏上一座石桥，从结冰的湖面上看到自己，眉眼还是从前的样子，一千年来都不曾有改变，可不知为何，他觉得他苍老了。

雪地响起沙沙声，范无救以为是庄幽追上来，头也不抬地冷声道：“你回去吧，我知道跑不了，只是想出来散散心。”

“庄幽”一言未发，他举着油纸伞经过，乌发及腰，月白长衫打扮，披着一条素色斗篷，飘逸出尘，像文人梦中的谪仙。

这位谪仙人或许是新上岗的，见了人紧张得不能自持，袖口伸出一只修长的手，五指紧紧扣在袖子上，印出五个圆圆的指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