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我（5）（1 / 2）

庄幽倒在范无救怀里，呼吸渐渐微弱。

“这里面，有一样东西......”它指了指范无救背后的衣柜。

范无救一掌拍开衣柜，本以为是件不得了的东西，想不到静静躺在里面的，只是一团枯萎的草藤。

“这就是孟大人的手段，我的身体里全是这种东西，它让我活着，却也让我生不如死。”庄幽一开口，嘴里流血，眼眶也在流血，白净的脸被染成红色。

“我出生在，罗刹亡国的那一年，锡兰岛四处都是战乱，一头先天体弱的幼兽，自然被族人百般厌弃，是孟大人救了我...她在我体内种下一株虎杖草，这株草随我一同长大，在我体内扎根，生出枝叶。”庄幽笑了，嘴角**着，“太痛了，这种痛苦几乎伴随了我大半生，我早已习惯了，即使发作再厉害，也能平静如常地与你说话。”

轻飘飘的身体陷在范无救怀里，他皱起眉，手掌传来一阵阵蠕动。

“八爷，最近头很痛吧？发作起来，是不是感觉有虫子在身体里爬？想用头撞墙？恨不得一死了之？”庄幽笑着，白净的脸上浮起条条青筋，或者说，虎杖草的藤蔓。

说话间，不断有枝叶探出七窍，晃神的功夫，庄幽的半张脸都被虎杖草缠裹起来，嘴里塞满枝叶，垂死的话语也变得愈加含糊：“孟大人种过很多虎杖草，它们都在开花前枯萎了，只有这一株，因为没有同类争夺养分，在某一天，它突然开花结果，落下一粒种子......”

庄幽抬起毛茸茸的兽爪，点了点范无救眉心，满脸快意：“变成你身体里的这一株。”

几乎与此同时，藤蔓顶破了它的脸，庄幽倒地，脑袋很快被包裹成一个枝繁叶茂的圆球。

范无救骇然，丢下尸体奔到门外。

孟如歌艰难地爬到桌脚下，伸长胳膊，一把打翻了沙盘。

沙粒倾倒而下，孟如歌终于又见到了那个日思夜想的人，他两鬓飞白，衣襟尚存一分脉脉寒意。

“你在幻境中看到的，原来就是大雪吗？”孟如歌恍然道。

一团枯萎的虎杖草落在她面前，范无救冷声逼问：“认得它吧？这到底怎么回事？你对我动过什么手脚？”

“你不想问问我吗？我伤成这样，为什么你一点也不在意？”

孟如歌一阵心寒，范无救总是这样，总在她刚刚生出一点希望时，又将这点希望完全粉碎。

“问了又能如何，孟大人何曾对我说过实话。”

范无救蹲下神，突然出手拽起她的头发，孟如歌重伤，遍身溢出黑气，随着黑气四散，饱满的脸颊迅速干瘪下去，几个弹指之间，楚楚可怜流着泪的少女变为一个老妇。

唯一不变的就是她的眼睛，范无救死死摄住那双眼，逼问：“我体内有一株虎杖草，这些天喝下去的汤药都是它的养分，草是你种下的，汤药也是你给我喝的，我滞留罗刹海市，被折磨得终日昏沉，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孟大人，我有没有冤枉你？”

“是！是我！但是...听我把话说完好不好，等说完了，你再恨我，也不迟的......”孟如歌死死抓住范无救的衣摆，满脸惶恐实非伪装。

“你到底还有什么好说的？”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孟如歌一字一颤：“你被我救走后不久，转轮王薛云从便得知了你的下落，他顾念我和他的同僚之谊，只是请我去了一趟阴司问话，可是想不到...他竟然在阎罗殿设下埋伏，兵荒马乱中，我逃到地府与鬼国交界处，发现一个奄奄一息的少年，他有两颗兔牙，想必就是你要找的人，我当时一心想带他走，可是薛云从随即赶到，我二度受创，吊着一条残命回到罗刹海市，至于那个少年...他被薛云从砍下头，没得救了。”

孟如歌哭得凄惨，涕泪俱下，范无救却连正眼都未曾施舍。

“我一早知道，你不会相信我一面之词......”

孟如歌存心欲言又止，有意无意看向桌上锦盒，范无救也循着目光看去。

下一刻，范无救飞身扑到桌边，将锦盒揽入怀里。

那锦盒上有一枚铜扣，从黯淡的反光中，他看到自己，从未有一刻觉得自己是这么陌生。

薛云从肃立云端，夜叉大军在后，身披麻衣，满目缟素。

夜叉甲拎着三叉戟，伸脖子张望，恨不得一眼看进鬼城内部：“公子，还要等多久啊？”

薛云从心烦意乱，绿玉金瓜抵在夜叉甲眉心：“再聒噪，我就杀了你。”

夜叉甲腿一软瘫坐在云上，众夜叉顿时嘘声四起。

“公子！公子息怒！小的几百年前就跟着您了，您仰慕七爷，对他做的那些事...小的也全都参与了，小的和您是一条心，说的也是真话，再这样等下去恐怕真的不成呀！”

夜叉甲慌得几乎尿裤子，薛云从是出了名阴晴不定的脾气，一激动说不定就真的把它咔嚓了，连番哀求下，薛云从才脸色稍霁，一脚踹开它，自己停在云端沉思。

夜叉甲虽逃出生天，背后的嘘声却一直没有停，犹如梦魇一样缠绕着他，令他烦躁难安。

薛云从到底没带过兵，阴谋有余，阳谋不足，而今大军疲惫，作为将领本应设法稳定军心，他却反其道而行之，盛怒之下差点杀了心腹，夜叉习惯群居，一旦同族被杀，大军必然哗变，薛云从独木难支，难道要一个人去收拾暴动的范无救吗？

莫说阳谋，阴谋也未必有余了，鬼城里没动静，说明范无救还没上钩。

薛云从忐忑不安。他送上的头颅是血池地狱的石头所化，法术有时间限制，孟如歌不知人头是假，去拿给范无救邀功，到时候法术失效，范无救亲眼看到头颅现出原形，和孟如歌起争执也好，愤然出走也好，无论如何，孟如歌必定全力阻拦，最好两人斗个两败俱伤，薛云从再坐收渔翁之利，不费一兵一卒，即可拿下鬼城和黑无常。

薛云从凭零星记忆雕出了周杭的样貌，他本来胸有成竹，相信这个人能给范无救致命一击，但城内迟迟没有动静，薛云从自己也不禁怀疑，难道真是他想错了。庄幽倒在范无救怀里，呼吸渐渐微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