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月春风（1）（2 / 2）

老头往他背上抽一下。

“剔骨！”

小腿上又是一下。

“割肉！”

“你以为你是哪吒？！”老头说起话来唾沫横飞，“会有太乙真人出来给你收拾烂摊子？”

殿内恰好有一尊太乙真人的塑像，可惜范无救看不见了，只是茫然地转了转脑袋

老头晃到他身前，扯开布条就愣住了，半晌叹道：“造孽，以前多俊俏的一个孩子。”

范无救摸了摸脸，指尖无意中陷入眼眶，他也被这种空落落的触感吓了一跳，缩回手，一言不发。

老头捻着油腻的胡须：“眼睛复原起来不难，但你尸魔肉身已成，皮囊想要改回以前的样子，恐怕是不能了。”

听得一声轻叹，范无救垂首，将脸深深埋进阴影里。

老头发泄完满腔怒火，终于也偃旗息鼓了，望着面前佝偻成一团的范无救，不由想到两人第一次见面，他是习武多年的孩子，身段笔挺，看着就精神，问他生平想成为什么样的人，他轩起剑眉答——

“胸中有丘壑，立马镇山河。”

酆都鬼帝幽幽念出声，复又问道：“这是你说过的，现在还作数吗？”

他听了，许久无话。

鬼帝不再逼迫，拍拍范无救的手肘：“先起来，给你治眼睛。”

谁料范无救纹丝不动，膝盖像长在蒲团上了一般，说：“前辈，我累了。”

“这一生，是被利用、薄待、辜负的一生。”

“我替太多人挡过太多灾厄，我着实精疲力竭，再也不想站起来了。”

鬼帝生来就是化外之人，不懂凡人的疲倦为何物，本来好心给他治眼睛，现在听到这样一番话，不禁也有些心寒，生硬地道：“那你就跪着，跪到想起来为止。”

他把拂尘撂在功德箱上，三步并作两步地离开。

范无救在蒲团上叩首相送。

鬼帝说不管，那就是真的不管了，范无救从清晨跪到薄暮，如果不是有人在三清殿外喧哗吵闹，他恐怕会一直跪下去。

周杭醒来后记忆归零，恨透了这种没着没落的感觉，听说把自己送到这里的人还没走，就在三清殿，不顾身体痛得要散架，在殿外高声叫门。

“让我进去看看！就一眼！一眼也不行吗就一眼！开门！开...”

紧锁的殿门被人打开，古建筑都有门槛，周杭顾着看门后的人是谁，疏忽了，顺理成章摔了一跤。

门后那人也顺理成章接住他。

江湖重逢，已是不同的身份，不同的面貌，隔着重重黑纱，周杭看不清他的样子，然而两颗心跳得飞快，不知不觉中，已经合为了相同的节奏。

多少恨，昨夜梦魂中，还似旧时游上苑，车如流水马如龙，花月正春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