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助（2 / 2）

方丈正色道：“大人直说便是。”

沈潋站起来，来回踱步：“其一，师父们最好分队行动。倭寇往往是十数人联合，师父们不妨也十五人一队，分别前往各个城区，在各自负责区域内巡视，保护一方百姓平安。望住持勿辞辛苦，安排妥当为是。”

方丈点头：“老衲必当尽心。”

“其二，一旦遭遇倭寇，定然要同其缩短距离。否则视野开阔还好说，一旦进入山林，地形复杂、环境险恶，能不能抓住倭寇另说，若是被倭寇借助地形发起反攻，敌暗我明，处境实在危险。”

“老衲定会告知。”

“其三，若是不支，尽管撤退，不可硬撑。在下只是要各位去帮忙，万万没有让师父们去送死的道理。州府军队会为师父们提供最大的帮助。但官兵距离较远，恐怕不能解燃眉之急。师父们定然要考虑清楚，万不可贸然行动。”

“老衲明白。”

“其四，如今浙江百姓苦不堪言，生活难以为继，恐怕也没什么粮食富余。师父们的伙食开销，不必向当地居民化缘，可径直前往当地官仓，自取三日粮食。”

“如此，老衲多谢大人照拂。”

沈潋拱手认真道：“住持心系家国，不计个人得失。分明该是在下道谢才是。如若浙江倭寇之患得解，在下定然上书内阁，求皇上对少林加以表彰。”

方丈摆摆手：“老衲并非为了这些虚礼。浙江民不聊生，四方皆有救助之务，庙堂江湖更应该合力。二位大人年少有为，替百姓如此奔波费神，实在是浙江之福。”

沈潋想了想，请求道：“住持可否容我见见诸位师父？在下想对各位说几句话。”

方丈欣然道：“自然可以。这个时候大家都在做功课，大人稍等片刻，我们在佛堂集合。”

沈潋又拜了一拜。

不过一刻钟，僧众们便集合完毕。沈潋沉稳地走到佛像下，朗声说道：“在下新任浙江巡抚沈潋，蒙各位不弃，今日特来求教。”

僧众们鸦雀无声，十分好奇这位年轻的女巡抚大人想要知道什么。

沈潋朝四周望了望，见众人都盯着自己，这才继续开口。

“我想知道，各位今日早上，都吃了些什么？”

殿中喧哗声大振。没有人知道这位三品的重臣为何要问这样一个滑稽的问题。

沈潋抬起手，示意众人安静。

“有谁能回答我吗？”

一个小和尚笑嘻嘻地举起手来，大声答道：“三个馒头，一碗米粥。”

沈潋也笑着看他，接着问道：“那中午呢？大家会吃些什么？”

仍然是那个活泼的小和尚抢着说道：“我是负责伙食的，我知道：三个素菜，两个包子。”

沈潋点点头，道了声谢，而后缓缓说道：“佛教追求四大皆空，崇尚苦修，然而简朴至此、艰苦至此，每顿饭也至少能保障各位吃饱，甚至中午还有换着花样的素菜与包子来配。俗话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各位不妨猜猜，天下粮仓的江南之地，如今百姓们吃的都是什么？”

众人瞬时间又喧哗起来，略略顿了一阵子，沈潋再次示意众人安静。不过却再没有询问答案，而是直接说了起来。

“各位所想，无过是玉盘珍馐罢了。不错，浙江天府之国，担着大周七分之一的赋税，自然是有些资本的。可是如今，浙江却有几千户的百姓颠沛流离、饥寒交迫。别说是锦衣玉食，便是连基本的温饱也难以保证。这些人，”沈潋从左到右看过众人的表情，“这些人也同各位一样，本是再平凡不过的百姓，一辈子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在自己的那一亩三分田上辛勤劳作，养活着自己和亲人。汗水掉到地里摔成八瓣才拼出来的生计，如今却被毁得一干二净，一辈子的心血全部付诸东流。”

她带了些哽咽，顿了顿，平复自己的情绪，而后说道：“其实大家也未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倭寇猖獗，沿海不宁，官府不力，也实在不是什么秘事。不过少林一不受灾，二不临海，各位便可假装不知道，不闻不问，想着大小有朝廷管着，关我等小民什么事。今日我来，便是要让大家醒上一醒。”

她音调陡然拔高：“诸位来少林是为了什么？无过是学武功、修佛法，或者是实在活不下去了，来讨个生计。诸位不妨想想，学一身的武艺有什么用处？不正是保家卫国、抵御外辱吗？如今倭寇欺到了我大周门口，马上便要破门而入，将我大周的颜面踩到脚底。各位武功拔群，若是不能为国而用，如何对得起那些在前线抛头颅洒热血的普通人？难道说诸位的命便格外金贵些，竟不能为国所用吗？”

见众人面带羞愧，沈潋渐渐又舒缓下来：“再者，诸位皆是精通佛法的，佛法讲究普度众生，诸位若是向浙江抗倭而去，便是拯救万民于水火，到时功德无量，浙江百姓定然会为诸位建造生祠，后世代代供奉，是何等的风光！千载史书上必然有浓墨重彩的一笔，少林在朝野的声誉定然一跃千丈。‘大丈夫立于世，胸有为人处世之道，腹有治国安邦之策，上可报效国家，下可荣妻荫子。’诸位皭然尘埃之外，虽不在意世俗名分，可沙场扬名，后世千秋百代的名声却如何能不顾？说到底，诸位与我皆为尘世之人，生在太平盛世，恰逢立功之机，如何能拱手让与他人！”

僧众之中一片叫好之声。

沈潋继续说道：“到了浙江，沈某尽全力保障各位没有性命之虞。食宿吃住，皆可取自官府。沈某不逼着各位以身饲虎，只是替浙江百姓求个安稳平生。如若各位实在不愿，沈某绝不强求，只是但凡有一人愿意与沈某勠力同心，为浙江百姓解了眼下的危局，沈某此趟，便没有白来。”

说罢，沈潋朝着众人深深地鞠了一躬，良久，方才直起腰来。

顷刻间便有无数人高高地举起手臂。

“我愿去！”

“我也愿去！”

“我们都愿去！”

不知是谁大声疾呼：“兄弟们，随沈大人往浙江走一遭，便是回不来，杀几个倭寇也不枉此生了！抛头颅洒热血，我等死后也去找佛祖评评功德！”

沈潋热泪盈眶，忍着眼泪笑着说道：“如此，沈某替浙江百姓多谢诸位厚意。具体事项，诸位可听住持安排。”</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