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故事》（1 / 2）

“你不去找，我来。www.biqugexx.net”

好友丢下斩钉截铁的一句话，拿着那张挂在顾云工作室最显眼的地方的照片气冲冲的走了。顾云愣了一下，朝其他人无奈地笑了笑，转身进了空无一人的摄影棚。

距离他为茉莉拍下那组照片已经过了五年，顾云的手机里还是没任何来自对方的联系方式，那间开在火车站附近的遇见云南因为城市建设已经在三个月前彻底拆除，老板娘将那幅肖像又寄回给顾云，再一次说茉莉没有回来过。

这些年里，顾云拍摄过形形色色的人，但再没有任何一个像茉莉那样让他牵肠挂肚。

这么说似乎有些俗套了，但顾云一直在思念他。

顾云不想去找茉莉吗，他想，可是却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身份去找，又怕打扰对方的平静生活。

当好友提出要替他找人的时候，顾云心中无疑是获得了几分解脱，隐秘的期待告诉他，或许这次又能再看见那位流落凡间的缪斯，听他再唱一遍《似是故人来》。

顾云这位叫做檀致的朋友是个小有名气的偶像，他在社交媒体上转发了顾云为茉莉拍的那组照片，并说希望与照片里的人合作一次。檀致的粉丝为他发起了名为“寻找茉莉”的活动，越来越多的人参与进来，虽然也有人反对这种网络群体行为，并将檀致和他的粉丝形容成新式的网络暴力，但檀致依然坚持。

当檀致持续地向他通报寻找茉莉的进展时，他的灵魂仿佛是分成了两个部分，一个垫着脚咬着手指围着柱子转圈，期待与茉莉的见面，另一个抱着手浮在半空，嘲笑他无谓又拙劣的矜持。

大约活动持续了两个多月，檀致收到了一条简短的私信，对方说自己生活的镇上有一个与茉莉长得很像的人，只是他是个男孩子，并且附上了一张看起来年代很久远的集体照。

檀致也曾经看过很多次茉莉的照片，即使送信人没有刻意圈出来，但他依然能够在人群中精确的找到那个据说长得很像茉莉的人。

“这个人叫莫离，你看是不是很像茉莉？”檀致将照片发给顾云，“连名字都很像。”

“我查过了，这所学校在苏北的一个小镇上，现在还在招收学生，如果人事变动不大的话，或许还能找到上面的老师。”檀致的声音跃跃欲试，仿佛下一秒就要冲进学校里找人一样。

“你不去我就去了，正好我有假期！”檀致又补了一句，装模作样的开始筹划路线。

“不要闹了，我不想打扰他。”顾云将檀致手机里的入学照删除后还给他，严肃道：“你不准去找他。”

得知或许来自茉莉的线索的那天，顾云辗转反侧一夜都没有睡好，等再清醒过来，他已经坐上了去往苏北的高铁，目的地就是檀致说的那所中学。

从火车站走出来的时候，不少商贩围上来要推销东西，顾云冷着脸拒绝了，却路边的树荫下买了一束栀子花。卖花的是一位年迈的老婆婆，穿着干净整齐的靛蓝色布衣，花白头发仔细盘起，别了一朵半开的栀子花。

顾云拿着花向婆婆问路，婆婆指了指马路对面，怕顾云不清楚，又用普通话各说了一边。顾云道了谢，婆婆从篮子里拿出一串玉兰花送给他，说让顾云好好照顾这些花。

顾云带着满身馨香找到了那所照片上的中学，显然距离拍摄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学校的校门和主体已经变了很多。正值春假，学校里并没有学生，门卫室里坐了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先生。

“您好，我想问下，张明远老师在吗？”顾云问到，“我找他有些事。”

“……我就是，你是哪位？”那老先生放下报纸，戴上眼镜走到顾云身边。

“您好……我，我想向您打听一个人，莫离，2008年时他应该在这里念高一。”顾云拿出那张照片，放大到莫离的脸上，“我是莫离的朋友，他有东西落在我这里了，我想还给他。”顾云怕他不信，还拿出了自己的身份证，“我不是坏人，只是我找不到他了。”

张老师有些警惕地看着顾云，将那张入学照反复看了几遍，将顾云的身份证推了回去，“我不知道，莫离只在这里上了一年学，然后就转学走了。www.biqugexx.net”

“为什么转学？”顾云问。

“家庭原因，先生这些是莫离自己的事，你若真是他的朋友，又怎么会刨根问底呢？”张老师叹了口气，拉上门卫室的窗子，坐回了原来的位置。

顾云有些尴尬，张老师说得对，他这般既冒昧又无礼，且不说这个莫离是不是茉莉，自己这样莫名其妙的来与登徒浪子又有何区别。

他将那束本来想送给莫离的栀子花留在了门卫室的窗台上，漫无目的地走在小镇上。这是数十座苏北小镇中不起眼的一个，或许相对落后的经济替这里的碧水蓝天延续了更长久的完整。虽说没有苏州园林里奇妙的移步换景，但在不经意间还是给了顾云许多惊喜。原先是随手带出来的相机，很快就填满了一半的储存。

顾云误打误撞地走到了助理替他预定的民宿门口，转了几个小时的他也有些渴了，便停下了拍摄的脚步，拐进民宿里办理入住手续。

房东是一位老先生，替顾云办理好入住后，又热情的邀请他去参加下午的老年合唱团演出会。

因为找不到和莫离有关的线索，顾云原先预定的行程也都没有了意义，他答应了老先生，还主动提出可以为他们拍摄活动照片。

“小顾真是好孩子，除了莫老师，你是第一个说要帮我们这些老头老太拍照的人啦！”老先生开朗一笑，拍拍顾云的肩膀。

顾云其实并不太会和老人家相处，陪着笑了一会，便提出上楼给相机换电池，一会儿再跟老先生去演出现场。

老先生说的演奏会是在距离民宿不远的镇礼堂举办的，苏联时期的红砖建筑比起周边的民房来说要庞大得多，随着时间的变迁，庄严被磨去，反而更显温顺。顾云甫一走近，就听见里面传来的悠扬歌声，虽然不甚专业却相当的认真。

门口站着几位早已穿上演出服装的阿姨，看到老先生都笑着跟他打招呼。她们都穿着一身绛紫色的旗袍，胸前别着一支小巧的珠花，像是带着露水的茉莉。

顾云有些恍惚，他好像在一个距离大理两千公里的地方看到了许多个茉莉，但她们又不是茉莉。

“莫老师！”老先生带着顾云走进礼堂，远远地朝舞台喊了一声，台上有个穿着白色T恤的年轻男孩子闻声便转了过来，笑得眉眼弯弯。

“您可来了，指挥不在，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调度了。”那位莫老师跳下舞台，快步走了过来，有些无奈的撇了撇嘴，很是少年心气。

顾云站在那里说不出话，面前这个人他认识，却又好像不认识。

他换掉了那绛紫色的旗袍，剪掉了卷曲的长发，洗掉了脸上精致的妆容，可顾云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这是茉莉，是那个五年前在大理的清吧里给他唱了一首《似是故人来》的茉莉。

“噢，我都忘了介绍了，这是我家民宿今天住进来的客人。顾云，小顾还是个摄影师呢！”老先生终于注意到了顾云的沉默，用手肘推了推顾云，“小顾，这是我们合唱团的指导老师，莫离，不是茉莉花的茉莉，是莫离莫忘的莫离。”

“……你好，我是莫离。”莫离笑了笑，向顾云伸出手。

“你、你好，我是顾云，我是个摄影师，可以给今天的活动拍照。”顾云忙不迭的把手覆了上去，莫离只是轻轻一碰就收回去了。顾云还想再说些什么，莫离就被人叫走了，老先生也要去后台换衣服，留下他一个茫然的陌生人在嘈杂的礼堂中央。

“……看一看，说一说，小城故事真不错……”有阿姨们围在一起抓紧时间练习，经过时间淬炼的声线带来的是一种温醇的听觉效果，顾云站在哪儿听了一会，低头笑了出来。

他想，这次采风的图集，就要叫做这个名字。

顾云尽心尽力地给这个小镇老年合唱团拍完了活动照，老先生叫他一起去吃庆功宴，顾云看了一眼和阿姨们一起忙着收拾物料的莫离，腆着脸跟着去了。

大概是觉得年轻人有共同的话题，顾云的位置被安排在了莫离身边，人很多，大家都挤着坐在一起，顾云的动作稍微大一些，就会碰到莫离的手。

吃饭的时候，顾云才发现莫离其实是个左撇子，但是为了让他更方便的吃饭，又把筷子换到了右手。

酒足饭饱，合唱团的成员们都各自散去，莫离留在最后结账。顾云原本是和老先生一起走了的，下了酒楼他又舍不得走了，借口说想再拍点东西，抱着已经没电的相机站在路灯下喂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