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0(1 / 2)
上午时分,潞陵城外仍然是黑压压的。乌云堆在天际,连带着整片天幕也阴沉起来,没有一点要放晴的意思,似乎是马上要下起雨来。
魏思理手里拿着一个信封,站在窗口边向外看去,他的目光停在天边叠起的浓云上,若有所思地望了一会儿。
半晌,他低下头来,从手中的信封里倒出一片纸角来,赫然就是三组长衣兜里的那一张。
“这是什么人寄来的?”魏思理问。
他身后的行员低下头去:“是匿名信。”
魏思理闻言,也不再追问了。他夹起那片纸来对着日光看过去,映出纸浆纤细的纹理来,把上面的字照的一清二楚。
他愣怔着不知道想什么,却忽得手下一放。那纸角如同落叶,飞进旁边的火炉里去,化了。
天色渐黑,潞陵街上零星地亮着几盏街灯,闪闪烁烁的并不明亮。街上昏暗,连带着道路上也是空空的,鲜少有行人经过,身处潞陵城正中却好像在偏远郊外一样,没有一点首府的繁华气息。
一辆轿车,沿着大街小巷左拐右晃,往城郊边沿的地方开过去。司机眼见着这一路越来越荒,心里也渐渐不踏实起来,不禁透过后视镜往后边两人身上偷偷打量。左边那人面容清朗,翘起腿来单手支在车窗边,眯着眼睛对着窗外的漆黑一片看个没完,仿佛对去什么地方一点不在乎似的。右边那人更年长些,轮廓分明英朗,如同刀裁斧凿。司机的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打量着,跟他的目光不小心撞在一起。那双眼睛像黑星子般沉沉发光,带着一点威慑横扫过来,惊得司机猛得一激灵。他三下两下收回视线,攥紧了方向盘老实靠在驾驶座上,后脖子凛凛地浮出了一层冷汗,带着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司机再不敢多想,一双眼睛直直的盯着正前方,可耳朵却不由自主地又拉长了。他只听见身后好像有人轻轻笑了一声,又低声说了句什么,随后便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司机听着直觉得心里像是放了把痒痒挠似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来回来去地敲了数下,六根清净地把车开的飞快。
行至城郊,轿车左摇右晃地连拐了数道弯,最终穿过一大片自然林,停在一座小巧秀丽的公馆面前。大铁门中间的小窗泄开了一条小缝,看门人的眼睛从中看了出来。
“请通传韩司令,”靳秩徽道,“劳烦您传话,就说靳秩徽回来看他了。”
两人跟着管家走在韩家花园的小径上,周羲琤不留痕迹地跟管家隔开一小段距离,向靳秩徽问道:“你之前和我说过,在上军校之前曾经在潞州住过一段时间,就是在韩老司令家吗?”
“是的,确切地说就是在这里,”靳秩徽牵起他道,“我跟着老爷子一直长到十六岁,然后再到庭州军校去的。”
周羲琤道:“所以你是在潞州念的国初吗?”
“嗯,当时这儿还叫度州,”靳秩徽说,“我父母把我从北方带到五州的时候,我只有七岁。那时候他们刚调停完北方诸国,西境又有争端,所以只在五州停留了很短的一段时间,就急忙往西走了。他们一行十四五人,不便带着个小孩四处执行任务。但又担心我无人管教,就把我送到潞陵来,托付给韩老爷子。”
“那你在韩司令这里,住了将近十年吗?”周羲琤问。
“总的算起来,其实并没那么长时间,”靳秩徽道,“我上国初之后只有放假才回来,一年两趟,五六年都是这么过的。再后来北面西隆来犯,老爷子就带着我直接到边境驻军去了。我们在那里又待了将近三年,这之后才去的淮州。”
周羲琤走在他身后半步,接着花园里的灯光偷偷地打量着他。这些年来,他知道这段旧事靳秩徽不愿多提,于是很多年
也没有详细问过,仅仅是知道了个大概。但如今他们回到潞陵来,走在他从小长大的故园之中听他再说这些事情,
阴影之下,男人棱角分明的面容显得更加深邃,眉间阴影深深。靳秩徽向来不动如山,然而此刻隔着昏暗的路灯,他眼底翻涌浮动的思绪却看不分明了,像是遮了一层蒙蒙的江雾,任凭怎么靠近也没办法再清楚些。周羲琤忽然间有些晃神,
他的思绪早就飘远,兀自愣怔着往前跟着,眼神却飘飘忽忽地落在地上,久久地没有接话。靳秩徽见他不知怎么得恍惚起来,捏一捏他的手,偏过头看着他。
“嗯?”周羲琤这才回过神来。
“没什么,”靳秩徽道,“刚才是想说,咱们到了沚州之后,我还没带你来见过老爷子呢。”
“啊,那是早该来拜会了。”周羲琤哑然,借着灯光阴影收一收表情。
“还说呢,本来我也是这样想来着,”靳秩徽说,“但是后来忙着淮掖述职,马坪又接连生变,说来说去就给忘了。”靳秩徽偷看一眼管家未察觉身后,便弯起眼睛来凑近了他,小声问道:“怎么,要见老爷子你紧张啊?
周羲琤被他看得脸热,瞪他一眼紧走两步:“那你倒是提前跟我说一声,之前你也不早点跟说这些,我初次登门,其实应该带礼过来的。”
靳秩徽看着他只觉得好笑,嘴上却不依不饶地追道:“是啊,那怎么办呢?”
“什么怎么办,”周羲琤压低了声音,快速跟他争辩起来,“一会儿你可自己想办法,谁让你有什么事儿就自己想,从来不告诉我的。韩司令要是对我印象不好我还得自己想别的办法,你回去就等着吧你。”
见他急了,靳秩徽这才笑起来,单手搭在他肩上道:“没事的,老爷子向来不爱论这些虚的,他老人家不挑理。”
“再说了,”他又道,“我这次也不是空手来的啊。”
韩家一层偏厅。
屋子里内布置的很是朴素,中央摆放着两架沙发,一正一偏头对头地放着,上面罩着浅黄色的沙发套,干净整洁。左右两边的墙上各摆着两立一人多高的书架,上面满满地塞着花花搭搭的旧书,却摆的不怎么整齐,里出外进凹凸不平,还夹杂着不少纸条和简报,支棱着伸到了书柜之外。还有不少书干脆就直接横着搭在了格子里的书上,像是随手放上去的一样,没有归类整齐。
周羲琤坐在侧面的小沙发上,偏过头向一侧的书架看过去。两旁的书目摆放杂乱,但是种类分布还是很清楚的。左边一架满满地放着各种军理书,而右边一架全是关于地理的,倒是分的仔细。,想来是主人常年翻看,有的甚至都有点起毛边了,但封面依然整洁干净。
沙发之后,隔着不远是一架深胡桃木色的两头沉写字台,背对着小厅的窗户,白天的时候光线会很好。写字台后的椅子上搭着一件蓝黑色青呢子外套,手肘处被磨得隐约有些褪色,是主人常年伏案的缘故。但外套的袖口仍然熨帖,整齐地往上折起来,两边都齐齐地停在小臂中间的长度。
桌上正中开着一本书,左侧翘起的部分用笔盒压着,便于主人在另一侧批注誊写。书右边放着一支合上了盖的钢笔,笔尾处被略微褪色,露出原本的金属质地来。桌子左边摆了一盏绿色的拉线台灯,下面的灯绳静静地垂着。台灯还亮着,是主人刚刚起身来,忘了随手关掉的缘故。
韩莘坐在右面的沙发正座上,正笑着偏过头,往侧边的两人看过来。他的目光落在周羲琤身上,对着他左右地看,又笑眯眯地点点头,起身来去够桌子远处的糕点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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