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5(2 / 2)
顾演珩问:“张郦吗?”
“是,我和靳秩徽都觉得,关键点就在张郦身上。”朱以先道,“眼下制衡将破,我们得找出新的突破口,才能平衡现在的局面。如果张郦栽赃陷害的事情被完全揭露出来,眼下困局自然能解。”
顾鉴舟坐在旁边,听见他这样说,却忽然缓缓地坐直了。他单手摁在桌子上往前倾着身,盯着那封调令,脑海中却莫名其妙地把一系列事情串了起来。
这些事情由覃归颜的供述开始,从十三年前连到现在,原本就是一条精心设计的连环锁,将在局中的所有人尽数揽入。
锁链尽头,是一个他们所有人都完全没有办法接受的真相。
“不……不行,不能这么做。”顾鉴舟兀自低声道。
朱以先和他并排坐着,闻声很快回过身来,拍拍他膝上的手问道:“怎么了?”
顾鉴舟盯着桌上深色的木纹,心里无意识地凉下去,觉得自己几乎开不了口,迟缓道:“你们不能查张郦,这条路走不通。张郦知道那封举报信的原委,他如果说出去,你和羲琤都会有危险。”
“什么?”这话说的没头没尾,朱以先完全没听明白。
顾鉴舟心里有点发抖。他撑着桌面很费力地抬起头来,看一看对面自己的父亲,才终于又转向朱以先:“……你知道当年,校长为什么会被你举报吗?”
朱以先忽然有一种极为不好的预感,他迟疑地看着顾鉴舟,开口时话音也跟着慢了半拍:“当时我正在被隔离审查,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在疏忽之中……”
“不是你,这件事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顾鉴舟很坚决地打断他,抬起头来直直的迎着他的目光,一定决心道,“覃归颜亲口承认,那封信是校长安排他放进去的。”
他的声音平平淡淡,却有如击入静水的石子,刹那间振起惊涛骇浪。顾演珩惊异的询问声几乎是立刻从对面传过来。但顾鉴舟无暇回应,他目所能及,只见朱以先的脸色瞬间白了下去。
朱以先足足顿了好几秒都没有说话,半天才很犹豫地,放轻了声音道:“原来是这样……可是老师他,为什么呢?”
顾鉴舟听他问为什么,只觉得这话太残忍,自己没办法再说下去。他转头求助似的看着顾演珩,却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同样震撼与困惑。他没有办法,自己低下头静静地顿了一会儿,才把那段真相完整地复述出来。
“为了,为了保全你和羲琤,”顾鉴舟的语气里带着难言的酸涩,“委员会讲究分权制衡,校长知道,只有让你和羲琤相互记恨,相互猜忌,才能都留住性命!你明白吗!”
时间如同静止了一样,朱以先忽然站起身来,向着顾演珩低声说了句抱歉,后退几步出门去了。
顾鉴舟心里跟揉了一团粗麻似的,和顾演珩简单点了点头,起身便追了出去。楼道里,他朝着那背影紧走几步,终于在楼梯口截住了朱以先:“……等一下,你做什么去!”
后者转回身,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顾鉴舟,眼底泛着怒火灼烧的绯红,霎时之间几乎有点骇人。
“你……”顾鉴舟向他走近几步,却再说不出什么来。他张了张嘴,伸手搭上朱以先的双臂,如同轻轻安抚似的,一直摩挲到他的肘,牢牢地抓着不放,“你……你听我说。”
楼道里寂静无声,两人靠在尽头的落地窗旁。朱以先手里夹着半支香烟,烟灰层层的落在地毯上,很快又被风吹散。
“这件事我一直知道。很早之前,早在我们到固遥之前。”顾鉴舟道,“但是这些话确实太伤人了,如果不是现在的局面,我会把它永远放在自己心里。”
“为什么?”朱以先问,“怕我记恨?”
“你会吗?”
朱以先失意地笑了笑,没有回答。
顾鉴舟定定地看着他,眼里忽得露出很悲伤的神色,转过身来站在他面前:“是……我是不应该瞒着你。可是看着覃归颜我不能不后怕。我不想让你和他一样,因为记恨和不甘心,反过来断送了自己的一生。他是走了,去找晗生了,可是你还有我啊!要是你……”
他的话没说完,却被猝然拉入对方的怀抱之中。朱以先只觉得一阵难以言喻的酸涩涌上鼻尖,又潮湿又温热,堵得喉头发哽。他抬起头来望着
天边层层的落霞,壮丽的余晖下,两人的心跳震在一起。
“鉴舟,你愿意为我考虑这些,我很高兴。”朱以先低声道,像是笑了。
顾鉴舟被他环着,却摇了摇头道:“刚才我的话还没有说完——覃归颜在放那封信的时候,正好被张郦发现了。所以如果我们彻查张郦,这就是他用来反击最有利的把柄。你要知道,这个事实一旦露出,我们谁都走不掉。”
“那倒也不一定。”朱以先后退一点,手搭在他的肩上,“我们要是能够先证明张郦与西隆人勾结,他说的话就不足为信。到那时候,他的告发还有什么意义?”
“当然有意义。张郦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那是元帅最大的心病。”顾鉴舟道,“你想想,他们是在乎张郦通敌叛国?还是更在乎你骗了他,还骗了这么多年!他们要是真的心存公道,当年何苦不闻不问,连战报也不查问,就随随便便就杀掉那么多人呢!”
两人之间沉默下去。顾鉴舟看着他,心里却像绑了铅块一样,沉沉地往下坠去。他犹豫了片刻,终于哑了声音问道:“即便如此,你还是要往下查……对吗?”
“我们还有其他的选择吗?”朱以先背对着他。落地窗外,云霞铺了漫天,映在园中纤尘不染的雪地上,仿佛天地都增了色。
顾鉴舟只见他回身,脸上笑意愉快:“——鉴舟,我们个人的生死荣辱,远没有十万冤魂的公道来的重要。这个道理始终不变,将来也永远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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