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5(1 / 2)
雪后,天际放了晴,夕阳挂在山间。金色的光芒柔缓地洒在洁白的雪地上,折射出一片蜜色的光晕。
在这一派宁静的光辉里,淮掖司令部巍峨耸立。纯白的大理石外墙被雪水洗得发亮,在余晖下勾勒出一弯橙金色的剪影,显出特有的庄重和威严。
司令部楼后是一座打造精美的小花园。积雪早被清理干净,还留下的那一点儿都堆在花圃的角落里,不见光的。小径上清洁无尘,有两人一前一后地从远处走来。
在前头的那人正是五州元帅,常钺。他中等身材,穿一身藏青色改良中式西服,头发白了一大半,腰板却挺得很直。这时候正双手背在身后,和靳秩徽说话。
“固遥之战你们做的很好,沚州立了大功,奖赏已经批下去了,放心吧。”常钺闲闲地踱着步子,停一停又笑道,“小靳啊,你们这一辈孩子里面,就数你是我最喜欢的。要是最近沚州没什么事情的话,你就多住些日子,给我老头子解解闷。嗯?”
靳秩徽跟在后面,微微颔首道:“职责所在,不敢当您夸奖。只是这次羲琤要在淮掖治疗,我们确实要住上一段时间再回去。”
“唔?到底怎么回事?”常钺步子一停,回过头来,“他在潞陵和泽阳都动了手术,怎么还是不见好?从前没听说他底子不行,这次是怎么了?”
靳秩徽沉了一沉,还是简单道:“没有大事。都是以前的老毛病,这次碰上由头,积着一起发出来了,就好的慢些。大夫说好好歇一阵就会有起色,没有什么大碍。”
“那就好。”常钺听了,这才点点头,又接着往前走:“这样的话,你年前就不要回去了,好好陪着他吧。羲琤这孩子从小就跟着你,你不在,想必他也不踏实。”
他走了几步,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忽然向靳秩徽问道:“以前庭州军校,有个大夫叫段晗生的,很有名。你还记得吗?”
靳秩徽不着痕迹地停了一下,才道:“从前,倒是听说过一两次。”
“怎么会只是听说,他跟顾家还是表亲呢。年头久了,你准是给忘了。”常钺一摆手,向他哂笑道:“这个段晗生,医术在整个五州都是数一数二的,人称翻云妙手。要是他还在,羲琤这边你也不用这么操心了。”
老元帅说着旧事儿,语气却忽得沉下来:“只是可惜啊,段晗生后来成了战俘,叛变到西隆去了。即便活下来,也是绝对见不得光的。周珀璋培养的这些学生个个都有本事,只是怎么不好,非要学他们校长一样,与西隆人勾结呢。”
靳秩徽跟在后面,闻言敛着神色,没有接话。
常钺兀自感叹了一阵,倒也不想再多说什么,一偏头无意似的问道:“说到这个,我听说泽州的那个总统领——叫郝兰图的——要面见周羲琤。怎么,他见着小周参都说什么了?”
“就是公事。固遥之战,郝兰图想给自己开脱。”靳秩徽虚扶了一下老元帅的手臂,走上台阶又道,“但是您也知道,这场战役沚州首当其冲,损失严重。按照羲琤的性格,听了始末气还来不及,怎么会信他?”
常钺听完,回头瞅了他一眼,伸手点点他笑起来:“你啊,一提到小周参,就开始不跟我说实话了,是吧?”
靳秩徽一顿,却见着常钺并没有责备他的意思,反而笑着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走上前来。
“郝兰图说了什么并不要紧。纸里包不住火,十多年了,小周参知道的事情会越来越多,没有关系。”常钺说着,停下步子来转头看着他。
常钺的脸上似笑非笑,那种在名利场沉浮多年的官僚气跟着显露出来,像是眯缝着眼睛躲在巢穴里的老狐狸,志得意满地眼看着猎物自己一点
点地往圈套里走:“只是在小周参知道了以后,靳秩徽,当年你答应我的事情,你得做到。”
靳秩徽的神色明显一停。但他只是轻轻地沉默了片刻,很干脆地点头道:“您放心,只要羲琤平平安安,我会的。”
常钺盯着他,片刻后忽然哈哈一摆手,仿佛刚才都是装样子的玩笑,又缓缓地往前踱去:“小靳啊,我既然当年可以承诺了你,就绝不会食言。这么多年你也一直做的很好,我当然放心。”
两人各带着心事,又向前走了一段,谁也没有再说什么。沿着花园走了一个大圈,临进到司令部后门的时候,靳秩徽忽然问:“元帅,那么朱以先呢?如今前线已经大胜,您还是要处置他吗?”
常钺双手揣在袖子里,回过身慢悠悠的笑起来:“你忙着小周参,估计还不知道,朱以先跟着顾鉴舟去顾家了。他的调令已经签发,算算时间,大概快要放在顾演珩的书案上了。”
顾公馆二层的书房里,壁炉噼啪作响,窗上凝着一层厚厚的雾气。
顾鉴舟举着刚送到的调令,正在念着:“固遥大捷。朱以先特升一星,以示表彰。即日起代行元帅之职,往五州逐次巡视,为期一年。周羲琤带兵及时,救援迅速,特由沚州总参升任委员会部司,驻淮掖。沚州总参之职由宋钦暂代。”
他念完,皱着眉头把调令往桌上一扔,向身旁道:“委员会把羲琤留下,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靳秩徽一时半会是不会回沚州了。沚州无人看管,五州西南空乏,却又偏偏挑着这个时候把你支过去。明升暗降,谁也逃不脱,真是好一招牵制。”
朱以先坐在他身边,很闲散地叠着腿。他今天没戴眼镜,换了一身浅褐色的西服,米白的领口整整齐齐地压在外套下,上面别着一枚同色领针,乍看上去倒有点像个风度翩翩的青年教授。
此时,朱以先正凝凝地看着案上的调令,神色里带着不加掩饰的嘲讽,却没说话。
桌子对面,坐着一个头发半白的老人,正是顾鉴舟的父亲,顾演珩。他向着对面打量过去,看着朱以先却莫名想起多年前,周珀璋面对那些公文的样子来。
那时候,周珀璋管着学校,又兼着副元帅的职位,在公事间周转应付已然抽不开身。但他身边总少不了人在挑毛病,一言一行稍有差池,就会招来常钺若有若无的试探和揣摩。而后,便是一系列让人捉摸不清用意的公文和调令,比最困难的战事还让人疲于应付。
周珀璋向来是最不喜欢看到这些东西的,但是他从没说过什么。只有到了实在疲惫,确实没有心力去应对的时候,才会扔下手头的东西,对着公文默默地出一会神。可是谁也无从探寻,那些独自坐在灯下的长夜里,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顾演珩想着旧事,少见地没去挑朱以先的毛病,而是问道:“既如此,你预备怎么办呢?”
朱以先抬了头,伸手习惯性地轻敲了两下桌子:“五州巡视,说是即日出发,但准备下来最快也要到年后了。眼下十一月刚开头,趁着这段时间,我们是应该把从前的事情好好查一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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