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色(1 / 2)
陆敬成进宫的那天,下了很大的雨。www.biqugexx.net
正是梅雨季,阴雨连绵,铺天盖地。
雨势从中午起就收不住了,他撑着伞,凄凄惶惶地打宫门外的甬道走过。甬道逼仄,两边是高高的围墙,他侧眼挑了挑,暗沉的天色便从高墙处齐齐灌下来,打在青砖上,显出肃穆的厚重感。
雨水灌进了袖子,他低下头来,鼻尖嗅到了雨水和着土泥的气味,那气味过分熟悉,以往有些难以忍受,可这趟数来多了,也就习惯了。
这是今年,皇上第十二次召他单独进宫面圣了。
他今年才十七岁,未几加冠之岁,便被皇上草草地封为了枢密使——
是个好官位。若不是他那位短命的小叔走得急了些,他这般年纪,也轮不到来朝堂上搅和一趟。
他的小叔,就是陆修,亦是本朝几百年历史来死得最快的驸马爷。当枢密使当得好好的,一朝突然被指婚给太央公主,大婚当夜,便被太央公主赐了一杯毒酒,喝完撂挑子归土了。
不明不白,不清不楚,陆家人上下齐齐挥袖,送走了这位氏族中前途无量的驸马爷。
可谓是死得极其憋屈了。
想及太央公主,陆敬成有些定不住了。他步子一滞,走在前面带路的小宦官便转了头来,手里的麟角灯在墙上磕了一下。
“陆大人,我们还是快走吧。皇上今日,似乎心情不太好。”
小宦官说得一脸沉重。
陆敬成身形俊逸挺拔,稚气刚脱,倒也有陆家人该有的态势。他郁郁的眉头舒展开,点头道:“那劳烦公公了。”
邻近宫门,小宦官走上前,刚推开了门,不料迎面便是匆匆的一队人,手里攥着伞,直直地往这边来。
“高公公。”对面的人步子踩在积水里,“皇上有急事,吩咐下来,今日不见陆大人了。”
不见?
说话间,那些人已经迎了上来,“皇上说不见,岂会有假?”
陆敬成立在那里,发白的手指捏住伞柄,他清秀的眉头蹙起,俄而往后退了一步,雨水顺着伞沿滴在乌发上。
他说:“无妨,那我走了便是。”
转头,立即想要脱身,奈何没走出一步,身后的人复又拦了上来:“大人,且慢。”
陆敬成眼角一跳,自知这次又是逃不了了。
“小的们奉长公主的命令,请陆大人移步去长垣阁,长公主想要同陆大人一叙。”
又是太央,又是太央。
每次进宫,都躲不了这事。只是不知道这次去,又能撞见公主府哪些“风景”。
陆敬成轻叹了一口气,只得转过身,“烦请公公带路。”
太央公主的府邸在长垣阁,毗邻皇宫,这一年来,陆敬成已经不知道去过那里多少次了。旁人进去,无非两个原因:
其一,是惹上祸事,太央公主要杀人了。
其二,是姿色过人,被太央生生逼成了她的帷中客。
陆敬成的步伐有些沉重。--**--更新快,无防盗上www.biqugexx.net-*---他那做了不到半日驸马的小叔——陆修,竟然给他留了这么个大麻烦。
陆家家规一向清明,无论是入朝为仕,还是经商,都须得要家中人氏严于律己,不耽于声色犬马。现如今,他被太央频频传唤,外界人早将二人当作了不清不楚的关系。
这还不要紧,最要命的是,太央每次见他,都……
都一言难尽。
陆敬成暗自忖着,自己才十七岁,且忍一忍,把这些年忍过去了,日子就舒坦了。
总不能他小叔的账,这辈子全让他还。
一行人走到长垣阁的时候,雨势更大了,带路人引着陆敬成走到廊下,缓缓敲响了里间最高的一扇门:
噔噔噔。
门打开,里面探出一个丫鬟,软绵绵的声音道:“是陆大人来了吗?”
陆敬成颔首:“是。”
“进来吧,公主在等着呢。”
门大开了三分,屋子里熏香的暖意散了出来。陆敬成低着头,看了看脚边一地的水渍,还是踏了进去。
行至里处,越往前走,暖意带着熏香,越发明显。陆敬成只觉得头发上的水都快干了,才在最后一扇门里见到太央。
绫罗绮帐,珠帘低垂,不合时宜的暧昧笑声从床帷里传出,陆敬成的步子狠狠地顿了一下。
便是不用细看,他也知道薄薄的帘帷下,极尽纠缠着三五个人。
床榻一边,仲微安静地立着,视线不时扫过塌上,而后淡然地低下头,打理着新采的草莓。
仲微穿着一身玄色的长袍,黑色的长发尽数落在身后,他眼睛时常垂着,五官俊逸非常,低头,伸手捻起一颗草莓时,白皙修长的手便被衬了出来,落在他人眼里,红白分明,格外惹眼。
这便是仲微。太央众多男宠里最受宠的一位。
陆敬成来过这里许多次,自然是识得仲微的。他走进去时,仲微扫了他一眼,而后转头,“公主,人来了。”
醇厚至极的声音,不卑不亢,配上他进退有度的淡雅,陆敬成始终觉得,仲微不该是被太央养在内帷的男宠。
尚思量间,床帷内便传来笑声,“仲微,我要吃草莓,你给我喂。”
带着媚意的语调,一字一字落在陆敬成耳里。一双纤细白皙的手从帘后探了出来,指甲鲜红,太央扯着帘子,一半的身子显露,云鬓高挑,几缕青丝掉落肩头。
轻薄的外衫滑落肩头,显出颇有起伏的玲珑身段。陆敬成瞬间红了耳垂,有些仓惶地低下头。
虽然这不是太央第一次在他面前“耍流氓”,但每见一次,他仍是觉得心惊肉跳。
相比之下,仲微则淡然地多。他走过去,捏起一颗草莓,太央微微张了口,他修长的五指便伸过去,将草莓喂下。
“仲微,什么时辰了?”
“还早。”仲微一边喂她草莓,一边替她把衣衫整理好。
太央笑了两声。
她看着陆敬成,铁一般地直直弓腰,慢了声道:“陆大人,你头抬起来,让我好好看看。”
陆敬成只得抬头,眼睛却也是不肯看她,只看着地下。
太央端详了他一会儿,倚在床头,而后漫不经心地伸手,打量着鲜红的指甲。
她垂下眼睫,声音有些慵懒,“你和你那个短命的小叔,倒是有几分神似。眉眼间,还真有点意思。”
陆敬成顿了顿,“回公主,小叔他已经去了一年了。”
“昨日是他的忌日。家父还来信,说带着叔伯一群人,去小叔坟头替他扫了墓。公主无需挂念了。”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