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这一秒（2 / 2）

陆桃从这里而来，却不知道该走到哪里去。

她就这样在路灯下蹲着，不知道过了多久。冷风自北方而来灌进袖子里，她才回过神来，想站起来却发觉脚都蹲麻了，她忽然听见有人叫自己。

“陆桃，你在这啊。”是回来的崔锦皓。

她侧过脸，看见崔锦皓朝她走过来，他正走到了前面的那盏路灯下面，陆桃看不清楚他的脸，只低着头看他的影子一步步走过来，重叠了自己的影子。

她忽然很难过。

“怎么了？”感觉对方有些落寞，崔锦皓走过来揉了揉她的头。

陆桃站起来摇了摇头，“屋子里闷，出来吹吹风。”

“正好，那跟我谈谈吧。”

陆桃挑了挑眉毛，“说。”

“你不问问我谈什么吗？”

陆桃抬起头认真地看了看他恶作剧，“你总不会跟我说谈个恋爱吧？”

“……”

“啊哈，难道是真的？”

崔锦皓笑着弹了一下她的脑袋，“你脑袋里都进了些什么水。”陆桃嘟嘟嘴，翻了个白眼，听得他突然说，“我辞职申请打了三个月才下来的，年初我就在准备了。”

她攥了攥手指，“嗯。”

“我知道，这九年在你心里的分量太重。因为十六岁的毛毛很幼稚地把十六岁的阿桃一个人扔在了壁唐。”

陆桃的假指甲嵌进了掌肚里，她感受到位置刚好在中间那条手心纹的位置。

“他以为这样才能让她不再故意只考九十八分，不再故意每次都偷偷算分永远保持第二，不再小心翼翼地、委屈却知足地跟在并不够优秀的毛毛身后。”

陆桃松开手掌，小声喃喃，“没有委屈。”

“是我替你委屈。我很自我地以为，时间和孤独会让你忘记‘追随’的习惯，让你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变成那条能跳出壁唐的鱼，变成自己喜欢的人。”

陆桃重新用手掌包住指头，大拇指的指腹抵着食指的第二关节，盯着地面。

“后来，你确实变成了这样。但我没想到你会从此变得这么孤独，你不再接受任何人的帮助，甚至不再跟陆姨她们解释你的生活。是我，害十六岁以后的你再也不敢把自己的信赖交出来了对不对？”

陆桃摸到了自己食指上那个已经结痂的伤疤，“是，我自己。”

“你三月份第一次见我那次，确实是陆姨特意找我去的。那时候我刚调回壁唐，陆姨说她心疼你，心疼你什么都不敢去留。这些年我隔着乔莎莎、宋晨他们，确实常常旁敲侧击地问你消息，我知道一点也不干脆。我想我会问他们，你自然也会问，就算我不让他们说，但一句两句的，你终归会知道。后来，他们都问我，十几岁送出去的人，二十几岁还想追回来不成？”

对啊，都是推开的人了，他怎么会想追回去呢。

“我就想，本来就是很单纯想让你做自己而已，怎么就搞的跟电视剧里的虐恋似的，你这种人，知道我一直这样肯定还会自己偷偷愧疚。刚好大一那时候，有个挺熟的学姐跟我告白，他们都说还挺好看的，我就跟人家在一起了。结果不到两个月她就跟我分手了，她说，因为我什么都不在乎。”

“前天你问我，为什么我不怕你会打我？你当不会。因为你就是那种‘为了心疼别人，心甘情愿委屈自己’的人。我从小就觉得，你是个眼里有光的姑娘，所以我不想留住你，我觉得你会为了我委屈你自己。”

“可25岁这年我发现，这都是我一厢情愿、自以为是的想法，我从来没问过你。离职手续都办好的那天，我忽然就想去找你，可是站在你楼下的时候忽然就怂了。于是直到现在，我都还没来得及问你。”

崔锦皓低下头看着红了眼眶的陆桃，“我从来没有告诉你，我喜欢你。”

“狗比。”陆桃泪珠却从眼角滴了出来，滑在脸颊上，“一句话害我等这么久。”

“那再说一遍，我喜欢你。”

陆桃伸手捂着耳朵，嘟着嘴巴，“不听。”

“崔锦皓说他喜欢你。”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特别特别喜欢你，鉴于你听不到，我宣布我现在是你男朋友了，以后帮你治好耳聋，一起迈向社会主义小康生活。”崔锦皓抹掉她脸上的泪珠，一把把她拉近了怀里。

陆桃靠着他的胸膛，声音沉闷闷的，“你才耳聋。”

“看，就说跟我在一起包治百病。这就好了。”

“你怎么这么不要脸？”陆桃伸手揪了揪他的耳朵，“还有，谁让你抱了。”

“要脸哪来女朋友。”崔锦皓说着又抱紧了一些，像是要把她裹起来，“开心的时候得有人抱着，那样复制粘贴会有double的快乐。”

“脸怎么这么大？”

“因为你喜欢啊。”崔锦皓揉了揉陆桃的头发，看见月亮高高地挂在半空，轻声继续道，“阿桃，我原本是不能发光的，但你出现了。”

你重新出现的那天，我居然妄想做颗星星。

“跟我有什么关系，不是我让你辞职的。”陆桃吸着鼻子笑起来，伸手锤了一下他的后背，“你不要试图推锅给我。”

身后院子里的人群还在闹，头顶路灯下盘旋着一堆飞虫，不远处有狗吠声。头顶月亮位置好像变了，又好像没变，看过去正和远处的一盏路灯隐隐约约地构成了朦朦胧胧的两个斑点。

六月八日，壁唐镇于19点52分点日落，于次日5点07分日出。这个漫漫长夜大概会有9小时，555分钟，33300秒。

这个黑夜会持续三万三千三百秒。

但这一秒，就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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