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遇鬼（1 / 2）

寒冬三月，风卷着雪哗哗地吹打着农家的门，门板来回晃动发出阵阵吱呀，如同将死之人的哀吟。---

简陋的厨房内不时响起“哔啵”声——是地上的铁锅中几块木材燃烧发出的声响。

跃动的火光于黑夜散发出些许温暖，驱散了寒意。

一个道人打扮的青年与一个穿着破棉袄的老头围坐在火堆旁。

青年道人看起来约摸二十余岁，墨发挽髻，细而长的眉斜飞入鬓，双瞳沉静，神情寡淡，透着几分凉薄。

老头的面相则隐在一片阴翳中，看不真切，只从其佝偻的身形辨出年纪不小。

老头的嘴一直在蠕动：“这年月日子不好过呀，连着几年大旱，到处闹饥荒。年初皇帝死了，又开始打仗……”

“谁都想当皇帝……你杀我，我杀你……战败了，无主流兵成了流寇，官剥了一层，寇还要剥一层……”

“太后要修行宫，我家里的小子年中去城里卖粮时候被抓去当劳役了，只托人带回来个信儿。田也没人种了……我老了，死了就死了，但还有一个妮子在……”

青年道人静静听着老头的絮叨，一言不发地捡了块木材扔进火里，沉静的双眼看着燃烧的碳火，却映不出太多温度。

“这年月日子不好过啊……”老头念完一遍又重头开始，语气音调都与第一遍一般无二，就像一个循环转动的走马灯。

“咚咚”柴门被敲得震天响，短、急、响的敲门声透着一股戾气，在呼啸的风雪中显得格外渗人。

久候不见有人开门，敲门者便直接破门而入，被踢开的门板撞在墙上发出一声惊人的响动。

“淦你奶奶的，听不到军爷敲门？”伴随着一声斥骂，四个穿着戎装的壮年男子夹着风雪走进门厅，最后进来的回身关上门，把风雪挡在外面。

接着是拍打衣服的声响。

“鬼村子，找半天也只有一户活人……”门厅内传来断断续续的低骂。

把衣服上的雪抖干净后领头的魁梧大汉瞥了一眼燃着火光的厨房，喝道：“军爷们征用你家一宿，有什么好吃好喝的快端上来伺候着！”

只听坐在火旁的道人用清幽的声音回道：“我并非主人，不知食物在何处。”

大汉狐疑地看了一眼周围：“主人家在哪？”

道人指了指自己的右手边：“就在这里呀！”

大汉心下一寒，厉声呵斥：“说什么鬼话！你旁边哪有人！”

“那就没办法了。”道人的语气甚是遗憾，但微垂的眼里幽冷得让人心下发寒。

大汉只当道人在装神弄鬼，大步走进厨房，四下张望了一番。

空荡荡的厨房和积满灰尘的灶台，看来很久没人住了。

本该放在灶上的锅做了道人面前的火盆，灶台上只剩下一个黑黝黝的洞，像一只没有眼球的眼睛，又像一张怪物的口。

大汉莫名觉得有些渗人，退后一步远离灶台又扭头看向道人。

火在道人面前晃动，照出的脸俊逸非常。

长成这样还当道士？

大汉眼睛一转，心下有了计较，他一摁腰间的刀，居高临下道：“道士，军爷给你介绍个好差事。”

道人勾起嘴角露出饶有兴味的神色：“哦？什么差事？”

大汉摸了摸下巴：“去伺候贵人，运气好还能飞黄腾达。”

“那军爷怎么不去？”道人反问，声音沉缓，透着一股诡秘的味道。

道人的质问让大汉不满，他眼一瞪：“你话什么意思？军爷是为你考虑，担心你饿死。---要遇着别人，还没这门道给你介绍。”

道人压下嘴角：“容我拒绝。”

大汉脸一黑：“给脸不要脸，把他绑起来。”

后一句是冲跟他来的三个兵丁说的。

那几人明显不像大汉这般横行霸道，听到大汉的命令都犹豫起来，其中一个迟疑道：“伍长，这不好吧。”

大汉瞪了那人一眼：“有什么不好的？你知道长他这样的能卖多少钱吗？”

另一个急忙问：“多少？”

被称作伍长的大汉伸出两根手指：“最少两吊钱。”

道人听着他们这么堂而皇之地讨论自己的价钱，一时无言。

三个兵丁看了看大汉的手指又看了看道人，露出意动的神情。

他们互相看了一眼，扯了两根布条，三下五除二将道人绑了起来。

绑好道人后他们分头去其它房间查探，四人中的小个子被留下来看着存湛。

小个子与道人搭起话：“道士，你会算卦吗？”

“会。”

“那给我算一卦。”

道人诡秘一笑：“没必要。”将死之人的命，有什么好算的。

小个子还想说话，但大汉的吼声突然从他背后传来：“你小子和那个道士叽叽喳喳说什么呢？”

小个子一惊，唯唯诺诺地离开了道人身边。

整个农舍加起来也没多大，其他两人也很快回来了，他们看到的房间都尽是蛛网灰尘，被子都被虫啃了，床也破败的不成样子。

这样一对比，厨房倒成了最好的地方。

几人把道人扔到角落，在地上铺上干草，围着火堆睡起来。

不多时此起彼伏的鼾声响起。

被扔在角落的道人一点睡意也无，他看着渐渐变暗的火堆，眼神一片幽深。

忽一声微弱的“噗呲”响起，原本还有些火光的火堆倏地熄灭，连炭火的星子也没有剩下，整个屋子陷入了幽深的黑。

寒气从四面八方涌上来，在厨房内结出一层冰霜，唯独在道人面前留出一圈空地。

……

张单睡得很不安稳，各种前事纷至沓来，塞满了他的脑袋。

他本是济州大营里的小兵，凭借魁梧的身材做了伍长，但本身没啥大能力，是个欺善怕恶的性子，参军也只是打算混日子。最近听说要打仗了，他不想上战场，便做了逃兵。

他手下原本有四个人，还有一个不愿意跟着他逃，为了避免这个兵去告发他们，张单便连着其他三个人杀了他灭口。

除了这个，张单手上还有几条人命，是他当兵以前与人起争执打死的。

前面说过他是个欺善怕恶的主儿，所以这几个人也都是不是什么壮汉，都是老人、小孩、文弱书生……

如今这些脸一一在张单眼前浮现，连带着生前的音容笑貌全挤在面前，恐怖倒不是很恐怖，只是一片杂乱和略微渗人。

忽然，所有纷乱的画面戛然而止，一切归于寂静，张单回神后发现自己站在投宿的农家小院的门厅之中，屋里空荡荡的，只在中央摆着一张桌子两把凳子。

白茫茫的光从门缝中透进来，苍白如纸，并不像阳光。

“叔叔，我们一起玩游戏好吗？”

空寂的声音在张单背后响起，他回头，看到一个扎着两个马尾辫的女孩笑盈盈地站在他面前。

女孩约摸七八岁，穿着被洗得褪色的红棉袄，东一块西一块的补丁，身材干瘦，五官勉强称得上一句可爱。

张单一皱眉，呵斥道：“走开，军爷没空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