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1 / 2)
87.
十二楼外,菩提涯的弟子们寻了块地把赵比邻葬下去,即便隔着两楼,烆之仍能听见抽泣之声。
这些平日里拿着剑嚷嚷着“凌云志”的少年,真遇上生离死别,一个个方寸大乱,他们守在赵比邻的墓边有许久了。
烆之从窗边离开,坐回到白锦身侧。
白锦的唇有些苍白干涸,烆之便倒了一碗水,一勺一勺地喂进毫无意识的唇中。
“真的是傻,他们有自己的小师弟要操心,谁管你的死活?”
“胡颜连你状态不佳都看不出来,把你一个人丢在后面,你要是倒在半路,知不知道我得从城东找到城西?找到你的时候尸体都长草了。”
烆之手下歪了歪,清水顺着白锦嘴角流出,烆之曲起手指替他拭掉。
“还说什么‘就告诉他们你太累了’?”
“你以为他们会很担心你?你就是半路捡到的一便宜孙子,又是拆招又是送装备的...”
烆之看见白锦眉心皱了一下。
他知道这些话白锦清醒时肯定不喜欢,但是没想到他睡着也能听见?
烆之停了喂水的手,白锦却唇瓣微翕,极其微弱的气息。
“......”
烆之附耳去听,白锦又缄口不言,烆之近到几乎贴在他的唇上,静静地等待着他再度开口。
白锦这一次说的略有些着急,似乎有些气恼在里头。
“......唔”
白锦吐字太轻,烆之怎么也听不见。
正巧手里半碗水喂完了,烆之出门再倒半碗来,他所不知的是,在他出门的那一刻,白锦突然紧闭着眼偏头,相对清晰地道:
“段...尧。”
-
段尧初见何谈时,无名小湖畔,湖中栽荷连叶,一座女神像高高耸立。
那年他正十五,才拜入燕山菩提涯下学艺,周围的师兄弟们,差不多都是这个年岁。
但是段尧有所不同,十五岁就品完了从清河郡到神山北的所有美酒,据闻他有本自己作的图鉴。
一票师弟们都没饮过酒,挨个儿搓着手蹲在他旁边,等着把那本名为“酒上漂”的鉴酒集在手中相传。
但是段尧一不小心掏出了本**图,偏偏他自己还不知,急急忙忙把图册一丢,纵身便跳了出去,才几个起落,已经没了身影。
“酒上漂”成了“酒上嫖”,师弟们个个儿满脸绯红,个个都想把这**图留下,又个个都不好意思说,推搡间**图落在原地,他们如鸟兽散。
何谈从后山闭关出来,正好路过此地,此处傍湖,每到夏天藕荷满塘,塘中依依立着女像,女像手拈蒹葭,温柔轻笑。
段尧看见一个白衣袖带飞燕衔珠的弟子站在荷后女像边,女像顿时成了乡野粗妇,不堪入眼。
他眉间似乎别有乾坤,段尧抑制不住,步步靠近,想要看个究竟。
原来是颗李子红的痣,喧宾夺主的耀了半湖粉荷。
何谈正要伸手拿那本“酒上嫖”,突然察觉人息,便抬头看见十步开外的段尧。
“这是你的书?”
何谈于是没有看,手一转递给有意炫耀武功、飞身落在身前的段尧。
何谈清冷如霜,又毫无老成干练之感,难免段尧把他认成同门弟子,上前搭话:
“你叫什么名字?我叫段尧,今年刚拜入菩提涯门下,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何谈皱起眉,不想和这人过多纠缠,绕开他便走。
段尧笑嘻嘻地道:
“你这人好没礼貌!反正以后都是同门,每日还要上一堂课,早点认识下!”
段尧连带着也不收那本“水上嫖”,虽然步步逼近,突然闪电般伸手,试图拉过他正面对自己:
“再过五日有试剑大会,届时我们总会遇上,你不如卖我个好——”
何谈背后像是张了眼睛,侧身轻飘飘闪过。
段尧眼睛一亮。
他在菩提涯弟子中打遍无敌手,没有人能接他一招。
段尧立刻收手为刃,劈了下去,何谈始终没有回头,继侧身闪过一招后,行云流水般横臂化去攻势。左手借力,牢牢控住烆之的拳。
烆之右手轻轻一拍何谈前襟,足尖点地,气运下盘,清叱一声腾身而起,空中几个翻滚,落在何谈前面。
笑嘻嘻地揖手:
“美人好功夫,可是我不想跟你打!”
何谈紧紧抿着唇,一言不发,再度绕过烆之。
段尧这次没有追,他在后面喊道:
“你不说也没事,我只是想跟你说——你生得真好看!”
段尧这一句可谓是气运丹田,林中七八只林雀都振翅飞起,距离近的,枝上绿叶纷纷扬扬。
何谈乃是菩提涯首席师尊,闭关五月才出,怎会料到今年门中招来这么个登徒子。
何谈走到段尧看不见了为止,突然发觉胸口处硬硬的异物感,想起段尧轻轻拍的那一下,何谈伸手,从前襟拿出一个物什来。
不是其他,就是段尧引以为傲的酒鉴。
他尚在百里之外,高枕无忧地做着春秋大梦,“无比慷慨”的将自己著作赠与何谈,想要讨他欢心。
何谈打开。
何谈合上。
掌中运气,**图瞬间化为齑粉,何谈拔剑折回去把这空有天资的登徒子杀死的心都有。
何谈喜静,独居在燕山之巅,前来寻何谈的丹卿长老见何谈脸色不佳,热切问道:
“何师弟闭关才出,想必修为大有长进,怎么一副这个神情?”
何谈屋中长年点着松山香,青烟从炉嘴中幽幽吐出,慷慨地蔓延到屋中每个角落。
何谈闭目时雅致出尘,如淡天琉璃,唯独眉间小痣,把他活活从九天苍穹上拉回人间。
“无事。”
丹卿早知道他会如此回,是以也不大上心,揣着手乐呵呵道:
“今年收的弟子中,有几个资质奇佳的,他们在菩提涯也学了一年,五日之后的试剑大会,你可得去看看。”
“我早已说过我会去,自然不会食言。”
“那你早已说过会收徒,可也还作数?”
“作数。”
“呵呵……今年弟子中有一个,天赋异禀,非同辈所能比,若是能拜入你座下,将来——”
“除了他。”
丹卿疑心自己没有听清:“什么?”
“我会收徒,除了他。”
“为何?”
“……此人心术不正,且步法诡谲,定不是出自名门正派。”
丹卿神色古怪:“你们竟已见过……”
何谈霜色衣摆纹丝不动地放在两膝之上,短时间内似乎绝无动作可能,松山香又送来一缕。
丹卿叹道:“他自幼父母双亡,没有其他亲故,独自一人长到如今,去年他在涯外出现时,浑身上下没一处是好的,满身是伤不说,腿还是折的。”
丹卿语
调渐沉,显然又想起初见段尧时的场景。
他背着一把偷来的木剑,衣衫褴褛,一身血腥味。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无人会轻易绞发,但他满头黑发绞至只到肩部,参差不齐披了满脸,门外弟子以为他是要饭的,正要打发走。
他竖起剑,扬起一个邪气的笑:
“我不是来要饭的,我是预备来长住的,叫你们派里能管事的来,我要拜师学艺!”
何谈不语。
丹卿见他逐客之意明显,只好自行离开,走至门边时又好死不死地提到:
“那个孩子刚烈外放,容易剑走偏锋,你……”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