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SEC 79 得与失(1 / 2)
眼前尽头是白色,她捧了淡蓝色的满天星徐徐走在廊间,耳边有人来人往的嘈杂。
刺鼻的消毒水的味道从一个又一个房间接踵而至,是她再熟悉不过的。
医院的陈列、颜色、气息、氛围,总是大同小异。
于浅淡的希望中弥漫着绝望。
偏偏人们只能抱着零星一点,于惶恐中寻得慰藉。
即便亲历过生死离别,还是抵不住内心深处对某些事的无奈与恐慌。
羽生最终停在了一个单人病房前。
东京金井综合症医院,总是习惯性把重症病人安排在单人间,以便看护和急救。
透过木质的小门,里面传来中气十足的声音,似乎昭示着病人的情况还算乐观。
应该是刚醒,话语中带着点起床气。
“都说了,我就是有点胃疼,不用住院,你这臭小子从来不听话!”
“是是是,等您好了,咱们立刻回家,您先吃药。”
羽生推门而入时,刚好手冢夫妇都在,她笑着,也没说话,径直走到花瓶旁,替换了已经凋谢的百合花。
氛围所致,医院里的花总是枯得很快,羽生原先还会买来生机勃勃的鲜花,现在却只敢买败得慢些的干花点缀苍白的屋子了。
床上的老人看到她,先发了话,“你们看看,给我孙媳妇累的,学校医院两头跑,人都瘦了一大圈了,真不知道你们两个怎么做长辈的!”
羽生赶紧笑着摆摆手,“不要紧的,爷爷,我不累。”
手冢国晴也有点不好意思,毕竟让还没过门的儿媳妇折腾来折腾去,他也确实过意不去。
“是啊结衣,不是过些天还有考试吗?这几天你就别过来了。”
不等她答,手冢国一就说,“都不用!我一个糟老头子,用得着什么照顾?以前我一个人出警,徒步50公里去追逃犯都不在话下。再说了,不是还有护工和护士吗,你们都给我放心回去,我自己没问题。”
手冢彩菜替他掖了掖被角,语气温柔地哄着他,“爸爸,我们过来还不是为了让您知道您宝贝孙子的情况嘛,杂志上说,已经进入决赛了呢。”
绷得紧紧的脸忽然就放松了下来,掩不住飞扬的嘴角,“我孙子可是从来不会让人失望的。”
过了一会儿,老人想起了什么,表情又严肃起来,“我身体好得很,谁敢告诉国光影响他比赛,等我好了,你们给我等着!”
威胁起人来还是像以前一样威严中带着不可抗拒的气势,然而到底虚弱,没多久,老人的声音越来越弱,最后在稀松平常的家常谈天中又睡了过去。
刚刚还热热闹闹的病房,一下子便陷入了沉寂。
床上熟睡的手冢国一面色苍白,不断的化疗放疗让原本花白却浓密的头顶只能依靠针织线帽维护形象,皮肤在负担过重的药物治疗的摧残下,加速了褶皱与衰老。
手冢国晴的头一下子垂得很低,只能依靠手掌撑起,静默不语。
手冢彩菜望着他,叹了口气,她拉了羽生的手,“我们出去吧。”
住院楼开阔的草坪总是比里面少了些闭塞,二人坐在草地边的长椅上,手冢彩菜帮她捋了捋头发,“这段时间辛苦你了,结衣,我要是有姑娘,都不舍得让她这么折腾。”
她的眼里满是愧疚,却又无可奈何。
谁都不知道,意外和明天哪一个会先来。
羽生反握了她的手,笑着摇了摇头,表示不在意。
如果说,世界上真的有让人瞬间崩溃的事情,除了天灾人祸,大概就
是疾病了。
就像她母亲刚刚被确诊为癌症时,那种不真切却又无能为力的沉重,一度让她不敢去面对现实。
可她竟不知道,癌症二字,还要夺去世界上多少人的生命与多少家庭重聚的希望。
手冢爷爷的病来势汹汹。
谁能想到不久之前还精神矍铄,扬言要替她好好教育自己孙子的老人忽然就倒下了。
偶尔作祟的胃痛被习惯了粗枝大叶的老人隐藏着不甚在意,最终演变成无法挽回的多发型胃癌晚期。
多年从警带来的身体极度透支,与年近耄耋的各项机能的退化都加速了彻底发病后痛苦的蔓延。
病魔的可怕之处就在于,仅仅两个月的时间,就能让一个曾经风华的人再没能力去拥抱最平凡的生活。
生活不再能自理的老人自然离不开看护,手冢彩菜所在的整个白天已经精疲力竭,晚上便由白天还有工作的手冢国晴接替。
身心俱疲的压力,加上手冢离家的不便与临近比赛的特殊时期,濒临崩溃的夫妇二人不得不找到羽生。
手冢彩菜的神情渐渐暗了下去,完全不似刚才在病房里那般如常温柔了。
“他爸爸有多少次看着他爷爷化疗完的难受样子,直接就想放弃了。”
她眉眼低垂,渐渐地,再遮掩不住声音中的颤抖,“可他爸爸又总是舍不得,我们也知道,国光爷爷虽然嘴上说不想治疗,却每次都咬牙坚持了下来……”
手冢彩菜反复说着,最后再也撑不住,捂着脸,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了下来。
“他还在等着国光那孩子,把他答应过的冠军奖杯带回来啊。”
这样的情形在这两个月内不断上演,手冢夫妇在手冢国一面前有多坚强,在看不见的地方就有多脆弱。
一开始,羽生还会安慰他们,但渐渐地,她开始明白,任何言语上的安慰都太过苍白,他们需要的不是安慰,只是宣泄。
羽生盯着远处早已在寒风中干黄的草坪,忽然就想起了那个远在天边的身影。
眼前的景象一点一滴渐渐氤氲模糊。
他的身上留着和他的父亲和祖父一样的血液,却因为该死的梦想对所有的痛苦一无所知。
有多少次,她忍着一腔冲动,险些在与他的通话中将一切和盘托出,却又因为明确地知道,那个人从始至终付出过什么,又可能失去什么、又终将失去什么,而忍住了所有。
心口处绞痛得厉害。
但为谁而痛。
她不知道。
*
那天晚上,还是羽生留了下来。
终究也是上了些年纪,手冢爸爸因为这段时间持续不断的神经紧绷,患了偶发性的偏头痛,最后实在支撑不住才又将夜间看护的担子给了她。
冬季的夜黑得很早,输了止痛剂和微量安眠的缘故,手冢爷爷的入睡时间也提早了很多。
确认了各项生命体征的显示数据还在正常范围,她替老人调暗了床头的夜灯。
门外的小护士探进头时,门缝拉开的微亮引走了羽生的视线,她轻手轻脚来了门边就听见护士小小的声音。
“羽生小姐,有人找你。”
走廊尽头是青川澈一,看见羽生姗姗来迟的疲惫样子,他皱了眉,但开口第一句还是询问了病人的情况。
“手冢君的爷爷怎么样了?”
“还好。”
说话间,他递给她今天落下的课程讲义,里面的重点和内容被标的很仔细,还有一份清淡的外卖。
医院的饭菜顾忌到病人的身体恢复,总是让平常的人没什么胃口,还要抽时间复习期末考试。
要说现在谁最能理解她的痛苦,大概也只有眼前这个人了。
“谢啦。”
青川澈一没留太久,只告诉她明天的随堂考试要记成绩,务必参加,紧盯着她把外卖吃掉,又留下句“有事记得叫我”就离开了。
她当然不可能麻烦他的,他和手冢家非亲非故,硬要扯上点关系,手冢家未来儿媳妇的老师也未免太过牵强。
羽生回到病房时刚刚九点,按理说才睡下不久的人不该这个时候醒来,所以她推门而入时,床头上坐得身板挺直的老人吓了她一跳。
莫名其妙的,手冢爷爷的面色出奇地好,夜灯映照下,苍白里第一次有了红润的血色。
他笑着,往日严肃的脸上,总是在面对她时,展露出难得一见的温和,“孙媳妇,过来陪我聊聊天。”
羽生乖乖搬了小凳子坐到床头,曾经年纪小时在面对这位爷爷的惧怕心理,早就因为这样那样的各种原因消失殆尽。
留下的只有巧遇重逢的亲切与感激。
眼前的孩子,褪去了幼时的稚嫩,也不再似少女般俏皮,清秀的脸在柔顺的长发下愈发灵动温柔。
手冢国一看了看她颈间的银色小圆环,蓦地,就笑出了声。
“从你6岁我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就觉得你应该和我家国光认识一下的。”
羽生有点惊讶,6岁那年发生的故事,她从没主动向这位好意搭救了她的警察爷爷提起过。
可他却是实实在在记得的,从他在她15岁和他家孙子第一次出双入对地出现在那个餐厅里时,他就认出了她。
鼻间插的氧气导管让呼吸不太顺畅,手冢爷爷说话时有些发音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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