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SEC 80 月色凉(1 / 2)
平静的湖面泛起浅浅的涟漪,透明的丝线悬在岸边。
老人静静闭着眼,伴着身边小小的孩子。
他托着腮,还有婴儿肥的小脸在长时间的静止下鼓成了小包子。
“爷爷骗人啦,钓鱼一点都不好玩。”
孩子弱弱地抱怨着。
忽然,他站了起来,短短的小腿,哒哒跑回不远处的自行车边,踮着脚拿出了车筐里盛着的玩具网球拍,大眼睛亮亮的。
“爷爷!我们来打网球吧!我要和你一起抓坏蛋去~”
天真的小孩子,亲眼目睹了自己的爷爷用网球这种神奇的工具,抓住了街边的无良小偷。
从小信奉锄强扶弱的英雄主义的男孩子,永远逃不过对力量的期待与幻想。
兴趣就这样悄悄蔓延在了心里。
可他挥着软乎乎的左手与颤巍巍的手臂,弹力球代替的小球被一次一次击了空。
终于,他扁着小嘴,愤愤丢了塑料拍子,“我再也不要玩网球了!”
那个时候,身形尚且笔直的老人笑着捡起被丢掉的小球拍。
他把他抱了起来,安稳地置于膝上,大手握着小手,紧紧把住细长的鱼竿。
“成大事者,必先静其心。”
“国光啊,等你能安安静静地钓起一条小鱼的时候,我保证,网球对你来说也能很轻松地学会了。”
孩子盯着微风吹过的水面,依旧平静无波,皱了皱眉,稚嫩的声音里充满了质疑。
“真的吗?”
丝线轻动,漾起一阵水波,覆满薄茧的大手执着他的小手忽然扬起。
水花四溅,于温暖的阳中反射了粼粼波光,橘红的锦鲤摇晃了身形,跳跃着映进孩子闪动的双眸。
声音如山般,在他身后响起,沉稳却温柔。
“我家国光,要加油哦。”
“嗯~”
*
迹部家的私人飞机横跨了半球的距离,从澳洲回到日本时,东京近郊殡仪馆内的社葬屋,哀嚎声此起彼伏。
前任东京警总署署长,手冢国一先生,一生勤勉,无私为公,无奈殁于病痛,时年八十,追思者无数。
其昔日队友兼好友,前任神奈川警司司长,真田弦右卫门,于旧友灵前,声泪俱下,泣不成声。
追思的人一波接着一波,一天一夜的时间,哭声缕缕萦绕在羽生耳边,似乎从来没有停下。
她穿着规整的黑色追悼服,甚至看见了隐于人群中,独自前来追悼的迹部孝之。
但她已经无暇顾及其他,遗像前的白菊越堆越高,可要说最伤心的,终究还是险些将嗓子哭废掉的手冢国晴,还有已经哭到身体无力支撑在灵前的手冢彩菜。
羽生半跪在遗像前,代替了手冢彩菜的位置,搀扶着因悲痛摇摇晃晃的手冢国晴。
身后嘈杂的声音忽然就小了下来,伴着一阵如风般凌乱的脚步声,所有人自觉地为奔跑而来的身影让开了来路。
手冢闪现在灵堂门口时,一身的狼狈。
忘了调整南北半球的天气变化,他的身上还穿着比赛时的短袖短裤,似乎是受了伤,左手臂上缠绕着已经松垮得不成样子的绷带,手上却还握着金灿灿的奖杯。
茶褐色的发凌乱不堪,唇微张着,连带了胸膛的剧烈起伏,镜片后的目光凝滞在大大的遗像前。
然后慢慢地靠近了。
沾了泥土的运动鞋踏过落在地面的白菊,步伐缓慢沉重。
不知道是因为太过突然
,还是悲伤太大,羽生望着他渐渐靠近的脸,表情竟然与平时相比没有任何变化。
心痛的放大似乎只在一瞬间,她低低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手冢……”
那人却没什么反应,只是呆呆地盯着眼前的遗像,平静得甚至找不出一丝悲伤。
时间仿佛静止了,直到身边的手冢国晴嘶哑着嗓子蓦地冲到他面前,不管是否大庭广众,也不管眼前的人是否是自己从小连感冒都会心疼的小儿子。
“啪——”
响亮的声音伴着骇人的五指红印结结实实地落在了手冢白皙的脸侧,羽生甚至来不及去阻止。
大厅里的骤然静默凸显了男人声嘶力竭中的悲恸万分。
“你给我跪下!”
火辣的疼痛在左脸燃烧着,那人才终于有了一点动作,紧握奖杯的发白指间渐渐放松,金属撞击地面的巨响与双膝砸地的声音直直融合在一起。
单凭视觉冲击,就已经足够感受到蔓延在他全身各处的疼痛。
羽生站在他的不远处,眼泪倏地便紧随着心疼夺眶而出了,抑制不住的低泣最终被忽然靠近的迹部孝之悄悄拉出了众人视线。
将她的头揽入怀里,任她放声大哭,迹部孝之拍着她的背,语气很轻。
“他是男人,别担心。”
*
她怎么能不担心?
多年的相处与了解让她早就对他所有情绪的微小变动了如指掌。
越是平静的海面,越会掀起惊涛骇浪。
夜深至凌晨时,匆匆碌碌的殡仪馆才彻底平静下来,送走了所有前来吊唁的客人后,羽生还是留了下来。
将已经精疲力竭的手冢夫妇安顿在侧屋休息后,她路过大厅,倔强单薄的身影还跪在手冢爷爷的遗像前。
沉重的冠军奖杯被随随便便地丢在一边。
那个刚刚成为世界冠军的男人,背影萧条,孤身落寞。
眼睛又开始隐隐酸涩,羽生跟工作人员要来一床被子,拿着些止痛膏、药水和纱布来了他眼前。
手冢跪坐着,任凭来人给他裹上被子,像个没有生气的玩具,任由她帮他处理了手臂上的伤口,直到纤细的手指触碰到他微肿的侧脸时,大手迅速抬了起来,冷冰冰的温度不同寻常,紧紧握住她的手腕。
漂亮的丹凤眼带了期待,望向她。
“羽生。”
她竭力扯出如常的笑,回应着他的呼唤。
“我在。”
“快叫醒我。”
他的声音清冷低沉,往日里最能让人感到安心,可此时此刻,却像一把冰冷的小刀一刀一刀地在羽生的心头划过。
“等天亮了,我们还回青学念书吧。”
他平静地望着那张苍老却神采飞扬的脸晕染成黑白,被永远定格在了端正的相片里。
“我刚认识你。”
“我们还不是朋友。”
“还没被学长锁在影音室。”
“还没扮鬼吓唬他。”
“还没去休学旅行。”
“还没进学生会。”
“还没向你表白。”
“高三的校际比赛还没开始。”
手冢伸手拂上老人在相片中微笑着的脸,语气从始至终平静得不像话。
“我回家的时候,还能看到……爷爷。”
疼痛的感觉一直从心脏蔓延开来,直至穿透四肢百骸。
像他一样。
泪水在眼睛里打转,她咬了咬下唇,温热的手忽然捧住他的脸。
“手冢,这不是梦。”
迫着他认清了现实。
“爷爷他,永远不会回来了。”
永远不会。
不会再对他笑,不会再教育他,不会再在他疑惑的时候告诉他,怎样做才是正确的。
永远地消失在世界上,再也找不到了。
说好的冠军奖杯不管他怎么努力,他都看不到了。
哪怕是一句简单的告别,都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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