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1 / 2)
1.
冬季的寒冷不在于一吹就透的嗖嗖的冷风和洋洋洒洒的雪花,而是连蹦迪都不能热起来的无处不在的低温,以及寂寞的街,凋零的树。
清晨六点的体校依旧是黑漆漆的,昨夜突然下起的大雪覆盖了每个角落,给这座充满了汗味儿和荷尔蒙气息的大学覆盖上了冷静的白。
而整个大学唯一与众不同的地方就是修建得十分向那么回事儿的操场,在探照灯的强烈照耀下,整个操场宛如白昼。跑道上塞满了体育生们,正在例行公事地进行晨跑。而这并没有什么卵用,只见一个个青春似火体格强健的学生们穿着短裤短袖的运动装,一个个冻得跟摸了电门似的,哆哆嗦嗦地向前缓慢移动。
可见入冬的北方有多么让人崩溃。
——而这并不能成为李添迟到的理由。
听着操场里传来的一声声跟被掐着脖子似的鸡的呼号声,李添又裹了裹羽绒服,毫不犹豫地转身往回走。
走着走着他小步跑了起来,跑进了离操场最近的教学楼里,从楼道右侧的楼梯上去,爬到三层后出来,拐进了边上的男卫生间。
李添从裤兜里掏出烟盒,拇指食指修长,卡住烟盒,巧妙地上下一搓,一根烟弹了出来。
他随意往墙上一贴,把烟叼在嘴里,摸摸上衣兜,摸摸裤兜,又掏出钱包翻了翻,最后任命一般地叹了口气。
小静不让胡大伟抽烟,没收了他一切吸烟用品,昨天胡大伟憋得快疯了,跟抽大烟了似的红着眼睛来找他,摸走他半包烟不说,还顺走了他用了半年多的打火机。
李添仰头,脑袋碰到冰凉的墙面,干叼着烟排解寂寞。
三楼是器材实验室,人们更愿意去一楼一进门那间卫生间上厕所,而保洁一整栋楼都要经常打扫,因此这里没什么味儿,还算干净,李添不想上课的时候就会来这里抽根烟,或是单纯的靠墙站着放空自己,从没碰上过任何人。
所以当他听见吵闹声接近的时候直接懵了。
窸窸窣窣的声音靠近。
他甚至忘了动作,眼睛死盯着门口,眼里像是有一丝快得几乎抓不住的惧意闪过,他却握紧双拳,指骨泛白,像是一头随时准备扑向敌人的狮子。
“*你\妈.的,给TM我爬快点!”一道嚣张的男声响起。
“我都......我都给你们了,别找我了,哥,哥,放过我吧。”这也是一道男声,充斥着恐惧和告饶。
“放你\娘\的P!最近对你太温柔了是吧......快爬!”依旧是一开始的那个男生说。
接下来是一个与之前都不同的男生说:“宏哥,别跟他废话,这丫就缺揍。”
附和声响起。
乱七八糟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随后半演的门被推开,第一个进来的人脸上的笑容立马僵住了,一瞬间的惊慌失措后,这人发现不是教师而是全校闻名的李添时,反而继续了惊慌失措的样子。
而李添早已收回了目光,扭头正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见第一个人不动了,似乎是“头儿”的人问了句,见该小弟不答,便推开他挤了进来。
然后这件事就很尴尬了。
李添透过镜子,看到怎么看怎么觉得会被外貌协会的姑娘列入人间病毒的付宏志,觉得体校的厕所可能真是修得少。
有一位正在表演必须以亲吻卫生间地面才能表达对解决生理问题的尊敬的瘦弱男生结束了自己的演出,他抬起头,眼镜斜楞着挂在脸上,他脏兮兮的脸对着李添,嘴唇嗫嚅着,眼里闪着期盼和哀求。
他浑身湿透,狼狈不堪,
在寒冷的冬天里发着抖。
李添对这个男生有点印象,似乎家里有点小钱,是付宏志的常备提款机。
他低下头看着他,瞳孔里的墨色加深,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卫生间里的空气仿佛冻结,方才的欺凌声仿佛不曾出现过。
“李添儿,少管闲事。”付宏志突然说道。
可能是上次被揍的经历太深刻了,付宏志每次看到李添都觉得浑身发紧,因此最近都不曾招惹过他,有点井水不犯河水的意思。
李添压根儿没搭理他,而是弯腰缓缓靠近这名软弱的男生,那男生的眼睛似乎比刚才更亮了。
他歪着头凑近男生的耳朵,男生瑟缩了一下,随后听到李添冷得不输此时气温的声音:“懦弱的废物。”
话落,男生眼神里的光瞬间熄灭,整个人如漏气的气球般塌了下去,跪着的双腿一软,颓然地坐到了地上。
李添直起身,头也不回地走出去,小弟们自觉让路,注视着他离去的背影,久久没有说话。
不知是谁大梦初醒一般突然反应过来,惊觉时间已经过了很久,只有地上瘫着的人,才能证明李添确实来过。
2.
懦弱的废物。
虽是凑近男生耳朵说的话,但李添显然是没有在意其他的人,因此那间卫生间里的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那真是冷得仿佛能将空气结成冰的一句话。
李添走出体校的时候突然笑了起来。
释然的、怪异的、自嘲的笑声引得街上来去的人投来好奇的乃至鄙夷的眼神,而无一不是如冬天一样冷漠,甚至胜于冬天。
他自然而然地逃课,关掉手机——当然开着也没什么人联系,不知为何突然抬头看了一眼对面冷寂的镶大大门,然后晃晃悠悠走远。
......
8号的生意在冬天更好做,可能人们更趋向光明,善于追求美好事物,热爱温暖,讨厌萧瑟。
而甜品对很多人来说则是温柔至极的事物,给人以精神愉悦的同时,也能达到抚慰伤痛的目的,似是环绕在耳边的动人乐音,似是蒸腾着热气的山石温泉,它可以是任何事物,它就是任何事物。
——当然吃多了肯定会长虫牙。
送走了三波顾客,李添将蛋糕坯放进烤箱,回到了柜台。
手边放着画到一半的芒果慕斯,他看了会儿,继而拿起笔,继续着这幅画。
他对画画没有多喜欢,之所以用手绘来作为8号的“菜单”,完全是因为懒得跑隔着七条街之外的打印店,另外还能在他闲得发慌的时候消磨时间,不过用手绘来介绍8号的甜品取得了让人意外的效果,那些小姑娘似乎很买账,回头客很多,回头客们带来的新顾客更多。
这得多谢李小丹人生中做的唯一正确的两件事:一是谢谢她够俗,热衷流连于各大shopping mall,从来以一本画册几根铅笔打发他;二是谢谢她够馋,瞅着挺粗野的假女人却视甜如命,吃到高血脂还不撒手,逼得李添自己都觉得羞耻,报了补习班学习做甜品。还好李添有点天赋,做得还不赖,算是回头客多的原因之一吧。
门被推开,冷空气争先恐后地冲进来,穿着薄毛衣的李添被吹出一个激灵。
“好香呀。”
有两个姑娘走进来,一个身材高挑,长相精致而讨喜,另一个长相普通,但仔细看下去却别有一番味道。两人站在一起可以算是一道不错的风景。
李添看过后又低下头继续手上的工作,不带丝毫感情地说道:“欢迎观临。”
身材高挑的也是最初说话的女生敲了敲桌面,笑着道:“帅哥,你好冷漠啊。”
李添没搭理,换了根水笔开始给芒果慕斯描边。
“哎,你这态度怎么做到大x点评的8.8评分儿的啊。”另一个女生有点生气,鼓着脸抱怨。
“评分是刷的,蛋糕难吃,关门时候给我关紧了。”李添被弄得有点不耐烦,理智告诉他所有女孩都比李小丹善良,不要发火不要发火不要发火。
“.....我们是不是找错了?”半晌,刚才的女生问。
高挑的女生也有点怀疑,但还是坚持说道:“没错呀,邱岑说是这里呀,8号。”
听到“邱岑”,一直低头的李添终于动了动,右手食指推推眼镜框,确认一般地问:“镶大邱岑?”
“可不。”
李添眨眨眼,有点不明所以。
这几天并没有跟邱岑联系过,哪儿来的小姑娘?
这时那高挑姑娘才笑着伸出手:“帅哥你好,我是钟馨,去年十月十号那个水果蛋糕是给我做的。”
李添一下子想起来那次的事,他第三次见到邱岑,体校老大是甜品师这件事其实还是挺尴尬的。
“嗯。”
钟馨不自在地收回手,深吸一口气继续说:“你们店的蛋糕很好吃,所以问了下他,今天特意来探店,也算是回头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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