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2 / 2)
忽而,那幽怨多情的眼眸变了,寒光一转,收在身侧的剑竖在了身前。
“晓风残月岸柳生,落入风尘误前身。酒入喉,剑在手,素手也执三尺铁,舞青霜,入寒光,怎知莺燕不着木兰装……”
人们还沉浸她的柔美里生出怜爱,她婉转动人的歌喉却从风尘女唱到了手中剑,琵琶声也在此时变了。擂鼓震,剑影翩跹舞。
她依旧婀娜多姿,手中三尺剑不输一丈云水袖,刚柔并济。跃起时惊心动魄,翻转时荡气回肠。面具似铁掩不住明净秋眸,眼一瞥勾魂,唇一张撩人。她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摄人心魄的魅力,然而那目光已经不是幽怨,是别人看不清道不明的深邃,让人追逐。她的脚步也似踏在人心上,三分醉,七分痴,忘我的舞动。
那是怎样的震撼?
宛如公孙托世,剑器一舞动四方,有诗云:耀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观者如痴如醉,无一人不为之吸引。
就连女人都免不了心绪激荡,曹雨安眼有惊艳的看着台上的人,低声询问:“爹,她到底是何方神圣?”
“天下第一风月楼的老板,风飘絮。”
风飘絮。
今夜不知道有多少人会把这个名字记在心上。
南宫碧落也目不转睛地看着风飘絮,早就知道她才艺双绝,绝对非同一般,对她如此出色的剑舞并不感到意外,但今晚看着她,却感觉她格外的不同。
怎样不同?
眼神。
她知道风飘絮有一双好看的眼睛,从见第一面起就知道。纵然她带着面具,只要她愿意那目光就能让人沦陷。事实证明确实如此,今晚她随着舞蹈转换着眸光,轻而易举让在场不同心思的人都专注在她身上,忘却了其他。
但南宫碧落从来不知道她的眼神会像一只深山野狼一样,藏着孤独而残忍的烈性,一下勒紧了心脏。
风飘絮的舞不多时就停止,满座宾客毫不吝啬掌声。刘福通早已经转怒为笑,看着风飘絮从舞台上姗姗然走下,走到薛丁面前还了剑。那薛丁看着风飘絮,半晌都忘了接剑。
风飘絮冷眸一抬,不用薛丁动手,利剑不偏不倚归入了剑鞘,她转身面向刘福通。
“公公,气可顺了?”
“哈哈哈,来人赐座。”刘福通让人搬来了座椅挨在自己旁边,薛丁自然退开。
风飘絮也没说什么就入了座,给角落里风月楼的人使了个眼色,舞台上便又恢复了演奏。刘福通敬了风飘絮酒,看着她饮下,眼神透着深究的光。只顾着风月楼里花名在外的姑娘,倒忽略了这个与众不同的老鸨,有意思。
这次就暂时放过风月楼,以后有的是机会,刘福通并没有对风飘絮灌酒,他把目光又放在了宾客身上,今天的目的他可没忘,“诸位觉得方才的表演如何?”
义子争先恐后阿谀奉承,总有些已经决定妥协的宾客也趁机拍马献媚,楼下恢复了喧闹。
二楼上。
“小姐?小姐!”曲水接连叫了好几声南宫碧落,才让南宫碧落有了反应。她困惑地看着自家素来警觉性很高的小姐,“小姐,你怎么了?叫了好几声。”
南宫碧落收回在风飘絮身上的视线,摇了摇头。
曲水不知南宫碧落心里想什么,看了一眼楼下,又把目光朝二楼那处天窗望去,“连风老板都被那老乌龟逼得献了艺,这下他就更得意。话说已经入了三更天,这晚宴差不多也该到头了吧,怎么不像是有刺客会来的样子。”
南宫碧落眯眼看着借着酒劲抓着风飘絮的手不放的刘福通,并未做回答。
刘福通拉着风飘絮缠着纱布的手,虚情假意的关怀了几句,就不再撒手。他把注意力放在了宾客身上,开门见山逼问起他们最后的决定,究竟收不收下那封红通通的信封。
大半宾客碍于情势选择了妥协,还是有些骨气硬的文人、商贾不愿意与刘福通同流合污,与他周旋起来。文人拐弯抹角,商人讨价还价,曹雨安让父亲继续保持沉默,静观其变。
刘福通耐心终是被有些不识相的人消磨光,用力掷出酒杯,砸在了地上,大发雷霆。他言辞激烈,威逼着那些不肯妥协的人,骂过后就靠在座椅里,翘着兰花指拍着剧烈起伏的胸口,却忽视了另一只手里还抓着风飘絮受伤的手,风飘絮纱布上透了红。
风飘絮试图抽回过几次,但发觉每一次刘福通都会更用力握紧,似乎故意在发泄着什么,她索性就任由手去疼痛。
“公公。”却是二楼的南宫碧落不知何时已经带着曲水下了楼,她走到刘福通身边,低声唤了声。
刘福通不禁抬眼看了一眼南宫碧落,他给韩业使了个眼色,韩业便继续动员着宾客,分散他们的注意力。刘福通也松开风飘絮的手,见她眼观鼻鼻观心不看他,这才低声询问南宫碧落:“什么?”
“二楼的守备是不是薄弱了些?”
“不妨事。”
“可是、”
“没什么可是,你也不用再上去,就在这儿守着吧。”
南宫碧落眉头一皱,察觉到了什么,看着那些不肯向刘福通低头的宾客已经有想走的意向,她试探性道:“好吧,或许今晚刺客不敢来了。”
刘福通眉头皱了起来,目光扫着四周不说话了,他在思索着什么。
偏偏这时有人道:“刘公公,今天寿宴也来了,该有的礼数也到了。夜深人乏,不胜酒力,余某想要回去了,明儿还有朝会。”
他这一开口,就有人附和,韩业也压不住局面。刘福通脸色顿时阴沉,他往二楼天窗看去,乌云蔽月,画船也差不多是时候往岸边移。
在想要离开的人接二连三开口时,刘福通与韩业交换了眼神。韩业点头,给薛丁使了个眼色,薛丁便接过了话头,做起了安抚工作。而韩业悄悄退到了刘福通身边,南宫碧落见他朝二楼看去,那个守在二楼平台的守卫却已经不见了。
南宫碧落出于本能立马也给曲水一个眼色。曲水会意,握紧了佩剑。果不其然,在薛丁高声安抚宾客的时候,船身突然传来一阵晃动,有人高呼了一声:“不好了,着火了!”
随即几颗烟/雾弹从二楼扔进了画船,整个画船内顷刻弥漫了浓重的烟雾,视线变得模糊不清。
“有刺客!”又是一声高呼。
宾客大乱,韩业也大喊:“保护公公!”
然而南宫碧落清楚看到,刘福通气定神闲坐在原位,也没有护卫围上来。反倒是有黑影朝着那些宾客移动,南宫碧落当即明白这是刘福通想要趁乱铲除异己,或许还是种引诱。
“啊!”有人发出了惨叫。
南宫碧落刚想往那边去,刘福通却知晓她的想法一般,“南宫捕头,你最好是守在我身边,说不定你一分神,刺客就来到跟前。”
刘福通的话证实了南宫碧落的猜想,这场混乱是刘福通自己弄出来的,一来杀了那些不肯向他低头的人,二来引出刺客。
不得不说,这招够狠,画船内已经乱做了一团,任何事都可能发生。
南宫碧落的担心终是应验了,耳力极好的她已经听到了有人从二楼登上了船。
“刘福通,今天就要取你狗命,替天行道!”模糊中有人高喝,朝着刘福通奔来。
听脚步声有三四个人,南宫碧落还没有动作,刘福通的义子已经一拥而上,与刺客交起手来。护卫也在此时包围,以多打少,来到刘福通面前仅有一人,还被薛丁压制。
相继有许多人登船,画船上摇晃不已,多是些为了名利的人,哪管他人死活,不多时惨叫和血腥味就在烟雾里扩散开来。
曹雨安首次经历江湖厮杀,刚还坐在旁边的人,一下就倒在了地上。她被曹凌风护着,眼看有人打斗到他们跟前,面露凶相的江湖杀手,不管三七二十一提刀就向他们挥来,当先就要砍中曹凌风。曹雨安还未来得及惊叫之时,曲水从烟雾中现身,一脚踹开了那杀手,护着曹雨安和曹凌风就到了角落,角落里瑶红护着饮了许多酒的凤舞,身边还有风月楼的人。
“不好,有埋伏。”从船舱外也传来了惊呼,并伴随着火枪的声音。
这东厂火器营也出动了,难怪刘福通胆子那么大。
船上的骚动更剧烈,迷烟不散,还有燃烧的黑烟呛人,那些知道上当的江湖人也不管不顾乱砍滥杀起来。
角落里,曹雨安听着惨叫,不禁颤了**子,拉着曲水袖子,“南宫捕头呢?她会不会有事?”
“小姐轮不到我们担心。瑶红姐,中了埋伏的江湖人杀红了眼,这火好像也烧了起来,你带着诸位姐姐和我来,我们先出去。”
“可老板娘、”瑶红话还没说完,有人往她们冲来,也没看清楚人,不分青红皂白,就举刀。
曲水剑花一挽,三两下就把人都踢开,又道:“先撤吧,风老板在小姐附近,她会顾着她的。”
她用手挥了挥烟雾,拉着曹氏父女往船舱外走,瑶红将凤舞推进琳琅怀里,“你们出去,找我们的人,首要是别死在火器营手里,我去老板娘那里。”
瑶红找到了风飘絮,风飘絮挨着南宫碧落,刘福通就在她们面前。只有一个刺客冲到了这里,与薛丁打得不可开交。
这薛丁武功确实不弱,那个刺客很快就被逼出了本门功夫。南宫碧落认出了刺客的招式,这是燕荡门邹桐的燕回刀法。这刺客是燕荡门的人,武功不错,极有可能是邹桐的徒弟或徒孙,邹桐与她有故,燕荡门也是一门忠义豪杰,南宫碧落得保他一保。
于是在韩业也准备上前协助薛丁时,她先出了手,韩业见南宫碧落出手,一下就把刺客逼回了烟雾中,她人也没入浓烟,不得已只好守在刘福通身边。现在正是乱的时候,他看着烧起来的大火,暗骂手下那群成事不足的东西,怎么会让火真的烧起来!
他怎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一个身形鬼魅的黑衣人,从他们身后靠近,若不是刘福通本身武功不错,本能起身震飞了座椅,转身双指一夹,夹住了刺向他的剑锋,恐怕就得命丧当场。
刘福通对上黑衣蒙面刺客的眼,当即惊住,这双眼分明与那晚那个已经死了的刺客一模一样,难道还有借尸还魂不成!
他两指一用力,就要像那晚一样折断利剑,却不想这个刺客根本不是那晚刺客能比得上的,强大的内劲借由剑刃传递,刺客虽然刺不到刘福通,却也让刘福通金刚指脱了劲,夹不住剑刃,还一下划伤了扑上来的韩业。韩业摸着胸口的剑伤,心底发凉,要不是他身上有层盔甲,必定伤得不轻。
而刺客第二剑又向着刘福通去了,快如闪电般,风飘絮眼一眯,暗自惊讶道:一剑封喉!
刘福通与刺客二度交手,这下连衣袖都被划开,他这才知道这个刺客的水平远非普通杀手能比,他问刺客:“你是行尸楼的人?”
鱼上钩了。
那人却不回答,再刺第三剑,每一剑都没有多余的赘式,全是干脆利落的杀招。瑶红虽然恨不得杀了刘福通,但风飘絮有令在先,她只能提剑而上。
刘福通便收回了手指,静观其变,瑶红与刺客斗在一起,平分秋色,越打越心慌,这人的招式分明就是死去龙继的剑法。
偏偏这时,又从内舱和二楼涌入十数名黑衣人,轻易杀掉了护卫,牵制了韩业以及来护驾的薛丁等人,一下包围住了刘福通。刘福通武功不弱,那些黑衣人不是他对手,可是被他金刚指洞穿身躯,却如同不知疼痛的死士般一扑而上抱住了刘福通,力气大得他一时挣脱不开。
而瑶红也被黑衣蒙面刺客不要命的一招欺骗虚晃,被一脚踢退,刺客朝着刘福通飞刺而去,这一下势必要了刘福通的命!
刘福通慌张之时,大喝:“南宫碧落!”
却是风飘絮以血肉之躯挡了出来,瑶红大惊扑赶不及,眼见刺客就要连同风飘絮一起刺穿,杀了刘福通。南宫碧落终是从江湖杀手的包围中飞退回来,那些被她压制着打的江湖杀手哪肯服气,紧随其后。南宫碧落一面应付他们,一面只能以身躯挡在了风飘絮和刘福通面前,她用剑气逼退追赶的杀手的同时,以身体硬生生受了刺客那杀气腾腾的一剑。
刺客的眼中流露出惊讶,他的剑刺破了南宫碧落的捕服,刺不穿她的身躯。
“哈哈,做得好!”刘福通没看清楚情况,只知道南宫碧落帮他挡住了刺客,趁这时他也一下子震散了抱住他的死士。
内劲外放,冲击力不小,南宫碧落一把将风飘絮压进怀里护住。
刺客见状,立马不作停留,扔下一颗霹雳弹,就往二楼飞去,就连返回船上的曲水都没能拦住,涌进画船的杀手也纷纷退去。
“南宫碧落,不能让他跑了!”刘福通对南宫碧落喝道。
南宫碧落揽着风飘絮,将她安全推到瑶红怀里后,扫了眼船内的情况,也没说什么,追着刺客而去,飞出船舱之时,她留下了一句:“水儿,你留下!”
曲水跟了几步,就退回了船舱,此时船舱的烟雾也慢慢被驱散,火势也得控,她走到了刘福通身边,见风飘絮、瑶红都没事,松了一口气,比起这老太监,她当然更关心风飘絮她们,保护刘福通是迫不得已。
“老板娘。”瑶红扶正了风飘絮。
风飘絮却看着南宫碧落离去的方向,心里涌起不安。
刚才的刺客莫非才是龙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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