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波乍起(2)(2 / 2)
曲默也顾不得什么屏风不屏风了,匆忙间只来得及道了一句:“你站在我后面……”而后便拔剑出鞘,与黑衣人缠斗了起来。
曲默身上的佩剑,是吴仲辽特地命匠人取精铁锻造的,剑身长而带着轻微的弧度,两面都嵌有放血槽,一旦刺中,用剑人手腕稍稍用力一旋,血便会顺着刺口喷涌而出,再难止住。
说它是一柄剑也可,说它是一把长而稍细的刀也无有不妥。
吴仲辽所用又是厚背宽刀,他看中曲默是个好苗子,一心想将刀法传授给他,而曲默又少时习剑,到北疆时已年纪不小,实在难以摈弃用剑的手法。吴仲辽索性折中而授,命铸了这把似剑又像刀的武器给曲默。
剑法轻盈飘逸,而刀法蛮横霸道。
吴仲辽虽只取其一,但曲默在武学上却极有天赋,得了这武器之后,更是将两者融合归为己用。
和比武擂台上的花拳绣腿不同,刺客这行当做的是要命的买卖,行刺不成便会丢了身家性命,故而挥砍出去的每一剑都至关重要,讲究凌厉、精准又不能失了轻盈,否则大刀阔斧地碰撞了房中摆设,引得外人惊觉,那便不能全身而退。
故而刺客多用短剑而非长刀,用匕首而非长剑。
许是曲默这两年进益不少,又或是这五名刺客未能悟到其中要领,在曲默眼中这几名刺客个个手持长剑,剑花挽得漂亮又晃眼,然而刺出去的剑时却绵软无力,破绽百出,所以缠斗时倒也不多凶险。
但刺客胜在人多,妄想将曲默拖住,去击杀曲鉴卿。可曲鉴卿就站在床榻边上,离刺客不过五步之遥,如若没有曲默,他必死无疑。然而曲默却结结实实挡在曲鉴卿前面,他手中的剑像一堵密不透风的墙,让这几名本就技艺不精的刺客更为束手无策。
如此这般数次未果后,反倒刺客其中一人被曲默刺穿了肚肠,但不待曲默空出手来补上一刀,那刺客自己便咬碎了口中事先藏好的毒药,吐出几口黑褐的血后,便咽了气。
余下四人见曲默实在是个不好对付的,便想抽身离开,由是射.出手臂上的短弩箭,待曲默挥剑砍箭躲避时,纷纷从窗口跳出逃窜。但其中一人躲避不及,被曲默投掷出去的剑刃穿过喉咙,还未曾来得及咬碎口中毒药,便被钉死在了墙上。
曲默抬起袖子擦了擦头上的汗,站在原地喘了片刻后,转身问曲鉴卿道:“可有伤到?”
曲鉴卿默声摇了摇头。
曲默状似放心地长叹了一口气:“无事便好。”
“你呢?”曲鉴卿问道。
曲默应付这几个刺客半晌不免有些脱力,他仍是得意一笑,轻松道:“我本事大着呢,这几个杂碎能伤得了我?”
灯光昏黄,房中只亮着一盏夜里才留着的长明灯。曲鉴卿打明了火折子,将房中的烛火都点着了——那个先前被曲默刺中的人,已经毒发身亡,面色发黑,脸下充水肿胀,已经看不出样貌来了。
曲默撇了一眼后,朝窗口走去,他伸手拔出了钉在墙上的剑,那尸体便掉落在地上,殷红的血随着尸体的坠落溅了一地,曲默扯下他的面罩,便看见他额角上有“囚”字的烙疤。
曲鉴卿看了那刺客额角的烙疤,道:“前朝有将死囚训练成刺客的先例,后因朝臣极力反对,便罢黜了。但后又被临边小国效法……看这字,该是邺水派来的人。”
曲默沉吟片刻,说道:“可这刺客的身手也不免过于拙劣,邺水如若想反,那必不会派这样的刺客来……依我看,倒像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想要挑起事端。”
曲鉴卿颔首:“言之有理。此事不可妄下定论,先看看高冀荣那边能否平安归京吧。”
曲默还在拿剑拨着那尸体反复查看,但刺客身上除了那枚烙印外,也再查验不出别的了。
这时被迷晕的侍卫才恍惚着醒来,到曲鉴卿那处去请罪问安。
曲鉴卿只说虚惊一场,也未曾降罪于众人,只吩咐侍卫拖走了尸体。
后边不知怎么惊动了客栈掌柜,那掌柜的怕事,便差人来洗涮了地面,给曲鉴卿换了间房,又燃上了去血腥的香料,并以此赔罪。
刺客来得突然,又经这般一闹,二人那点零星的困意都散完了,此时虽才至四更天,却是难再睡下去了。
曲默心绪一直绷得紧,这时打发了众人,他才稍稍放松下来。本想躺回去卧在床上歇会儿,然而走动时却突然觉得左边后肩上一阵钻心地疼,他伸手触碰时,却摸到了一片湿润。
方才太急也未曾察觉这伤,如今看着满手的鲜红,曲默倒吸一口凉气——真疼!
曲鉴卿上前扶着曲默趴到了床上,想解开他身上的亵衣察验伤口时,却被曲默拽住了手,他嬉笑着道:“小伤,我回去自己上点药便好了,不劳父亲费心了。”言罢便要撑着起身。
曲鉴卿蹙着眉头,沉声说道:“你还笑得出来,可见还是疼得轻了。”
而后不由分说便将曲默****,顺着刀口撕开亵衣,却看见除了方才那剑伤外,还有大大小小四五处疤,有的伤在肋骨处,有的伤在肩窝处,但都已痊愈,只剩下淡色的痕迹。
唯有肋下那处最为严重,寸圆的伤口像是被钝器生生插.进肉里,那凸起的疤痕横在他本就格外白的皮肤上,显得尤为触目惊心。
两人都沉默了片刻,最后还是曲默先开口,故作轻松道:“你看……我说了自己上药……”
然而他趴在床上,未曾看见的是曲鉴卿双眼一直紧紧盯着他背上的伤,指尖都有些颤抖,手悬在空中良久,终于还是没有落下去。
许是不忍再看,曲鉴卿偏过头去,轻声问了一句:“伤惯了,也便觉不出疼痛来了,是么?”
话落,也不待曲默开口,他便径自下床取了伤药,给曲默敷上了。
曲鉴卿给他缠纱布时,曲默趴在床上想了片刻,试探着问道:“先前我也曾问过自己背上那片白的……”
曲鉴卿闻声,手上一顿,问道:“怎么?”
曲默应道:“那时父亲说是我幼年生了一场大病,请苗疆那边的巫医来治,治好便有了这东西,那巫医还活着么?我想寻个法子将那片东西去了。”
曲鉴卿将手上的纱布打了个结,状似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死了。想那些有的没的做什么。”
曲默还要问,但未曾出口便被曲鉴卿打断:“肋下这处怎么伤的?”
曲默虽惯了向曲鉴卿撒娇卖乖,但那都是于情爱上,他大抵是听惯了军中那句男儿留血不流泪,而今要他这样赤.条条地躺在曲鉴卿面前看旧伤,他还是有些难为情的。
由是曲默便忘了深究背上白色刺青一事,脸涨得通红地埋在褥子里,竟也如女儿家般忸怩作态了片刻。
但等了半晌也不听曲鉴卿下床的声响,他便知道此次逃不过曲鉴卿的询问,由是认命似的掀开头上盖着的被子,说道:“来北疆的第一年……出去巡查的时候遇到了流寇,我和吴教头人手不够,等救援来的时候耽搁了回营的时间。怕大雪封了山,便改行栈道,我不小心坠了下去,那伤……便是坠崖途中被树枝刺穿了留下的……”
曲鉴卿沉默了片刻,说道:“ 那怎地不寄书信回去。”
“我以为吴教头他们会报上去的……”
曲鉴卿伸手掐了掐眉心,眼底起了愠色:“他怕丢了官,岂会上报?”
曲默倒是一怔,轻声说道:“我以为……你知道的……”他这般说着,心中却幡然醒悟——他三年前在床上躺着等了一个月的书信,却没等到曲鉴卿的只言片语,他便以为是这人一惯薄情寡幸,于是隔空跟曲鉴卿怄了三年的气,却不料曲鉴卿自始至终都不知此事。
曲鉴卿又问道:“那后来又是如何得救的?”
曲默思忖着是否说白狼那件事,如若说了,曲鉴卿也同吴仲辽那些人似的不信他,又当何如?然而转念一想,连他自己都分不清,那白狼是否是他受伤烧糊涂了做的一场梦,又如何能叫曲鉴卿相信?
由是便答道:“是吴教头派人来搜救,在崖下寻到了我。”
当然,曲默既然不说白狼的事,那他在山洞里梦见的裸.女一事,也是万万不能说出口的,毕竟他还是得要点脸的。
曲鉴卿听了,将信将疑。
这件事起因是邱绪和曲岩,曲默是因为救他二人才会坠崖,而曲鉴卿一向不喜他与邱绪交好,他怕曲鉴卿再问两句,问出点别的东西来,或是迁怒于吴仲辽,便揽着曲鉴卿的腰,含糊着岔开话头:“明儿再行半天的路,我就得回营里了……”
曲鉴卿替他撩开因汗黏在颈子的头发,应道:“嗯。”
曲默撑着床坐了起来,凑近了,盯着曲鉴卿的眼睛半晌,软声道:“我都伤成这样了,父亲不陪我多留几日么?”
曲鉴卿扯过被子搭在他身上:“当心着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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