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明灯(一)(1 / 2)
他睡着了。
外头烟火“嘭嘭——”地响着,也亏的他能在如此喧闹的环境下睡着,大抵也是太累了。
辜也静静看着床上已经熟睡的辜从,虽说军中有许多公务尚未处理,但是此刻却是半点也没有批阅的心思。
他坐下身去,却摸到温热的床头。
有谁方才坐过这?
他皱了皱眉,心中不悦。
床上的人睡得很熟,上一次这样看着他熟睡该是五年前吧,辜也轻轻地抚摸他的眉目。
这让辜也不经想起了幼年时候的辜从,每每都要等到午膳时刻才肯起床,若是早早的去叫他,便是只会看到他缩进被褥里,成了一个团子状的不明物体,在床上扭来扭曲,拖着长音不情愿地叫着,辜也觉得甚是可爱。
他方才出去了一趟,回来时酒的作用已经没了。
他将手伸进他的被褥,摸了摸里头的汤婆子还算暖和,便也没打算灌个新的。
他俯下身,双唇轻轻地触碰辜从的眉心,他的身子冰冰凉凉的,连唇也是冰冰凉凉的,贴上辜从的眉心,唇际间传来丝丝温暖,触碰,而后离开,他不曾留下痕迹,仿佛未曾到访过一般,这淡淡的一个吻,他也似乎很是满足。
他的手指轻轻抚摸着辜从的脸颊,凹陷瘦削,他真的太苍白了,大病了七日,早已不是曾经欢脱的模样。
他叹了口气,往他旁边一躺,却是没有盖上被子,只侧着身子从外头将他往怀里搂了搂。
搂着辜从似乎是他很爱做的一件事,他都快忘了自己为什么爱抱他。
似乎是五岁时自己疯了一般的寻他,翻遍了整座长安城都未能寻到他的踪影,最后见到他时,他唯一想做的事,便是抱住他。
五岁的辜从还是个小哭包,那个时候还不是那么嗜睡,每天早早睡了,早早地便拉着府里的老奴去了集市,每天午时准点回来,每天都会吃着一个冰糖葫芦,乐此不疲地往辜也书房跑。
辜从出生到现在的五年时光里,基本上,都是奶娘和老奴陪着他度过的,亦或是说,除了奶娘和老奴,几乎没有人愿意靠近辜从。
奶娘是母亲的侍女,母亲去了,这侍女不愿走,便成了带大辜从的奶娘,老奴也是母亲出嫁时自个儿带来的侍从,五余年,忠心不二。
辜从是及其喜欢他的哥哥的,时常求着老奴带他去找哥哥。
辜从觉得哥哥好看极了,可哥哥似乎不喜欢他,但是辜从才不管哥哥喜不喜欢他呢,只要他喜欢哥哥就好了。
于是,辜从时常来找辜也,给辜也买辜从最爱的糖葫芦,可辜也不知是不喜欢糖葫芦,还是不喜欢辜从,总是在辜从凑过来时狠狠地推开他,然后以各种理由赶辜从走,或是变相地冷落他。
今日,辜从买了糖葫芦后便一路狂奔着回了府,也不顾后头的老奴一个劲地喊他:“二公子!公子,您慢点啊!冰面滑,您可当心啊!”
一大早,辜从便开始嚷嚷着跑去清寒阁:“哥哥!”
他倒是锲而不舍,也不嫌烦,是三步两跨地大喘着冲到了辜也的书房前,辜从才停下脚步,舒了舒气,两只小手紧紧握着糖葫芦的木棒,推门便进去了。
辜也的书房与外头并没有什么两样,一点也不暖和,因为辜也与常人生来的与众不同,他从不燃炭火,也不会冷或被冻伤。辜从也不丝毫不介意暖和不暖和,迈着步子就走到了辜也的身边。
此刻时值正午,辜也未曾用午膳,仍是在看书,他一向勤奋修习,不苟言笑,比起同龄人,也更是稳重独立。
“哥哥,糖葫芦!”辜从走近,虽是冬日,
但今日的太阳出奇得耀,辜从在一路狂奔后,脸颊又红又烫,傻乎乎地朝着辜也笑,手里紧紧捏着糖葫芦,生怕有人会抢走他给哥哥的糖葫芦般:“哥哥,可好吃了!”
说着,辜从更凑近了,但辜也显然是嫌弃的,皱着眉头道:“安静。”
只两个字,他并不是不近人情,只是单纯的不想同辜从多说罢了,他讨厌辜从,府里的侍从们都知道。老奴也知道,他也曾和辜从说过,你的兄长不喜欢你,谁知辜从蓦地大哭起来,眼泪可是说来就来,吓得老奴也只好哄他说是在开玩笑。于是,辜从仍然乐此不疲地黏着辜也,并不觉得辜也有半点苛待他。
“哥哥,我想和你一起看书。”辜从站在旁边,扭扭捏捏地,最终还是开口了。
辜也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指了指一边的凳子,漠然道:“安静点。”接着又吩咐外头的侍女:“燃炭。”
辜从抹了把泪,将糖葫芦置于桌案,找来一个小板凳就坐下,拿起一本史书便看起来。可他只是个五岁大的孩子,手中捧着一本书,却是只认得几个字。
炭火燃着,屋里渐渐热起来,换做平常,辜从会觉得暖和,不过眼下是在看书,便让辜从有些坐立难安,但他仍告诫自己,好好坐着可以多和哥哥待一会儿。但也实在无趣,索性辜从开始寻思着找点别的事情干,抬眼看了一眼辜也,他依旧认真地圈注着文书,低头凝神,哥哥可比史书好看的多了。
辜从就呆呆的看着,直到辜也看向他,辜从才慌慌张张地低头假装看书,这样的反反复复持续了一个下午,辜从就这样无趣得过了一个下午。
终于,辜也站了起来收拾桌案上的文书,辜从连忙道:“哥哥看完书了,吃糖葫芦吧。”
他又拿起午时的那个冰糖葫芦,此刻因为屋内炭火烧着,早就已经融化得黏糊糊的了,红色的糖水粘在辜从的手上,惹得年幼的辜从又要挤出眼泪来了。
不知该如何是好的辜从顿时急得直跺脚,委委屈屈地哭了起来。
辜也又怎会不生气,糖葫芦放在他的桌上,桌子文书也沾上了黏糊糊的糖浆。辜从这一哭,辜也就更烦。
用辜也的话总结就是,辜从讨人厌,哭起来的辜从更讨人厌!
辜也皱了皱眉头,当真是看到辜从就有一堆烦心事,将手中的文书往桌上一甩,便夺门而出了,留下一堆烂摊子给侍女:“弄干净。”
辜从仍一个人在书房内抹着眼泪,他知晓自己是犯错了,惹得哥哥生气了,拉着进来收拾的侍女的衣袖,啜泣着道:“哥……哥哥……是不是讨……讨厌阿从……阿从不该……把糖……嗯……放桌上……的……”
侍女像是受了惊吓,连忙扯开袖子,继而惶恐道:“二公子快回屋歇息吧……”
“老奴说……晚膳……才来接我,你能先……送我回去吗……”辜从啜泣着道,谁知侍女扑地跪下,颤抖着声音说:“二公子,奴婢还要整理书房,只能怠慢二公子了……”
辜从愣了愣,伸手去扶那名婢女,谁知还未触碰到那婢女,她便惊恐着后退。辜从心里一阵失落,抹了抹眼泪,便自个儿出了门,加快脚步,从踉跄到踱步,接着疾走,而后狂奔,也是越哭越大声,辜从就这样跑,也不知道是要跑去哪里。
辜从想不明白,为什么府里的下人都那么怕他,除了老奴和奶娘,其他的侍从都是敬而远之,他明明什么都没做。
跑着哭着,一个不小心,便滑倒了,几个翻身,骨碌碌地滚到了草丛里去。辜从摔得很痛,但是哭声却小了,他摔在地上,爬起来,就坐在草丛堆里,也不想出来了,就躲在里面小声地哭着,像是不想让人听到般。
此刻夜开始深了,老奴该寻他用晚膳了吧,老奴找不到他会担心的,可是辜从不想出去,一点也不想回去。
辜从躲在草垛里,后面是新安置的山石,他哭累了,抹了抹眼睛,就往后挪了挪,靠在假山上,山体透着冷意,辜从背后凉飕飕的,衣服也因为雪水,湿了一片。
辜从抬头看着天,他的眼睛哭得肿胀酸痛,看着一片黑漆的夜空,竟有些想合起眼睡过去,四周安静的可怕。
远处几个侍女路过,遮遮掩掩地议论着,她们没有看到草丛后的辜从。
“大公子也真是狠心,对自己的弟弟都能如此冷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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