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五年（1 / 2）

我正批着折子，路生进来通报，说皇后临产了。

我揉揉太阳穴，没搁下笔。早先李梦棠被诊出喜脉的时候，荣妃和嫣妃就没停过使坏，等孩子出生，没准着凤仪宫的顶子都要被她俩掀翻不可。话本都写什么“后宫佳丽三千人”，真要有三千女人，这六宫连盖子都没了。

路生在旁边杵着，等我慢慢翻完三本奏章，中途又有个小太监轻轻开条门缝使劲朝他挤眉弄眼求救。这才小心翼翼问我：“陛下......”

我抬头朝梁上望了眼，大殿烛火再明亮也只照出房梁上黑漆漆的一坨来。随手揉了个纸团，运掌稍微注些内力朝上一砸，就听梁上“哎哟”一声，人影晃了晃几欲掉下来，我再丢个纸团，那人立马不晃荡了，跳下来，朝我抱了一拳：“皇上都不急，属下不敢先做太监替皇上急......”

“去看看。”

“属下一介男子，怕是不太方便......”

见我执笔欲作飞镖使，方一立马正经起来：“告辞。”一道影子飞出窗户，就这样消失在夜色中。半盏茶的功夫，方一蹿进来对我耳语。我稳住表情，装模作样拿笔蘸了蘸朱砂，却有一人突然闯进书房来，那女子汗湿的丫髻歪斜松散着，捧在胸前的双手血迹斑斑，一脸凄风苦雨地望着我。

那是李梦棠打小跟在身边的侍女，碧微。“娘娘脸色苍白得很，陛下......“

“那便去看看。”

进了凤仪宫，隐隐能闻到股血腥，还有微弱干哑的呼吸响着，听在耳中，让人心疼。李梦棠眼睛虚闭着，听宫人报我进来的消息，立刻叫人在身后加了个软垫斜斜靠着。我四下一看，总觉得哪里不对。想到刚才方一对我说的话。“稳婆怎么没在看护着？“

李梦棠身子一颤，面色更苍白了两分。

我伸手向怀抱着个襁褓的红沁：“给朕看看。“

红沁连后退了两步，露出恐惧的神色。我一步上前夺过襁褓，掀开一角，婴儿腹部左侧果然有方一所说的那个东西。

碧微红沁重重跪下来，额头撞在地上出红也不觉痛。“陛下！”

我将襁褓放在榻上。“梦棠，我们还可以有．．．．．．”

李梦棠右手探出锦被抓住我衣袖：“放过他好不好，阿尧，算我求你最后一次，阿尧？“我把李梦棠的手包进掌心里，她的手很凉。我心下一惊，空气中的血腥味不知不觉重了许多，刷地掀开被子，李梦棠身下早已染开一大片鲜红，还在往外晕开。我知道她不成了，于是重重点了点头。

碧微红沁扑在榻边痛哭。

“今晚还有谁在？“

“回皇上，没其他人了，稳婆还有其余几个......娘娘已经叫伍四处理了。“红沁抽噎道：“是娘娘叫我们瞒着皇上的，还请皇上不要迁怒于孩子！奴婢自愿以死谢罪，保住秘密！“

方一眼疾手快打落她刺向自己咽喉的簪子。

“你们两个倒想省事！丢给朕独自操心这麻烦！“我摆摆手，又想到很久之前的事，只觉脖子上刺痛，脑海里倏地冒出个名字。“这孩子就叫黎央罢，今晚凤仪宫要走水。你们知道怎么做。“

我弯下腰吻了吻李梦棠尚有余温的嘴唇，手指在她左耳边斜斜插过颧骨的疤痕上摩挲过。“梦棠，下辈子见。“

这地方最懂我的人，没了。

好像又看见海棠花零零落落下来，梦棠倚在我怀里，阿尧，你爱不爱我？

我想了想：梦棠，朕很喜欢你。

陛下的确是个没有心的人呢。她含笑道，眉宇间有淡淡的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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