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五年(2 / 2)
当夜凤仪宫走了水,原因据说是某个痛失主子的宫女疯魔之下放了一把火,人已死追责不到,便不了了之。那一捧捧灰里分不出太监宫女是谁,只有碧微红沁护着年幼的皇子活了下来,念其功劳给了些赏赐。黎央交由半个月前孩子夭折的萧予婕代为抚养,加封贵妃。萧贵妃因早产出了岔子,不能再孕,父母家势力单薄,是最好的人选。黎央这个名正言顺的嫡长子,将来很可能是我文朝的皇帝,如果他能活到那么大的话。
这也算是兑现了给李梦棠的承诺。
举国大忪。只可怜黎央将来过不得生日,出生就穿一身白,少不得被人指指点点将来命短。我叫路生挑了几个嘴严的去萧贵妃宫里,但严嘱碧微红沁,沐浴穿衣等事只有她俩能服侍。
下意识摸摸腹部左侧,黄袍下是大片伤疤,我决意等黎央年龄大些给他刺上刺青,或许能掩盖过去。
正神游着,底下户部尚书黄显出列启奏。写在笏上的稿子和先前的奏章没什么区别,该弯弯绕绕的地方还是之乎者也地酸着。在文朝活了二十一年我还是习惯不了这些,可惜去年私底下指使一批大臣发起的白话文运动被一堆陈腐书生扛着最终没能成功,不然我也不用看着奏章上密密麻麻的小楷发怵。
黄显是个实在的官儿,该哭穷时很会哭穷,一连奏了几次都是在说苏州建行宫的事情。
行宫不是我说建,想建就能建,更何况我也不想建,这事儿全是后宫那些女人和着家中父兄撺掇起来的。我那祸害遗千年的死鬼老爹叫前臣留下了一笔烂账,大理寺抓了多少人也挤不出银子。黄显每每碰到王公贵族来借银,实在找不出借口就来上奏以辞官威胁找我顶着。可谓是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银子向东流。这当然不能随便让它流了。邺昭早得了指示,跟着附议。
我趁机深情款款表示朕要建行宫也只给皇后建,如今李梦棠没了谁都别想占这份便宜,最终把大兴土木的事情压了下去。
路生在一旁扯着嗓子喊有事起奏无事退朝,就见下边官员互相暗使颜色,偏生有人要捣乱,站了出来。是曲祐这小子。
说到有人在京城街上纵马,导致商铺毁坏行人伤亡的案子,那风波似乎是半一个月前的事了,此时曲祐却说案犯不在大理寺里关着,人早已失踪。
“此事严重则动摇民心,叫我文朝官员背上贪腐无能之名,爱卿为何迟迟不上奏?“
曲祐装模作样地犹豫半晌,道:“臣确实于事发当日加急上报此事,恰逢大理寺内部职务调动,大理寺卿告病,臣便逾越奏进了上书房,但......“
但是如何,座下百官,再想不出早就羞愧到自行摘了乌纱帽滚蛋了。却没人敢说话。敢把手伸进御书房的人不是皇亲国戚,就是将来的皇亲国戚。京兆尹夫人姓许,怀胎十月的嫣妃姓许,那当街策马冲撞的祸首姓甚名谁我不知道,却有个许家的小舅子。我倒不知道,还没母凭子贵呢,这许家就有天大的胆子。
无人应声,我就一直不退朝,看谁撑得住。召路生过来对他轻声说了几句,他低声应和,一转身进了偏殿。
下面百官皆垂首盯着地面,仿佛朝殿满地是金玉宝石般目不转睛。
哎,上辈子念书的时候,一个问题答不上来全班站着留堂,不知道老师心里会不会很爽……没人敢看御座,我自然换了个比较舒服的姿势懒懒靠着,站在一侧代替路生的小太监是个刚提上来的,很是有眼色,功夫底子也不错,悄无声息奉上个腰枕塞在我背后。
我还没不耐烦,下面两位年过花甲的翰林大学士已经站不住,靠身边的官员搀扶着。正无聊得魂游太虚,忽然有人站出来为两位大学士请奏,望我念其年事已高身虚体乏,先退下朝去。我一瞧,乐了。这位好人可不是荣妃的爹吗!
荣妃孕期比嫣妃短了不少。虽然有了黎央这个嫡长子,长幼上,还是荣妃的孩子会比较吃亏。至于男女,这些嫔妃不知哪里来的自信,默认自己怀的是皇子了。
监察御史是我母后一脉的人,也就是我的人。五年以来充当着孤臣的角色,这一回也硬着头皮,浅浅说了街头冲撞的罪案情况,指向却十分明显。
退朝后自然是留下几位有干系的。许相两朝老臣,留他几分薄面,该罚俸的罚俸,该交人的交人。此事干系严重,我却没再追责。比起我寻个由头许家子弟撤贬,想必许显达更愿意过阵子自己请辞。至于后续如何,且看嫣妃这一胎生下来是男是女,以及谁有胆子动黎央。
至于朝上装哑巴的,许是吃准了罚不责众这点。我暗暗记下一笔,呵,来日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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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宁清宫是临时起兴,萧贵妃近侍的婢女见我突然进来有些慌张,也不敢拦。我叫她们不要出声,径自往里走去,绕过屏风,就看见萧贵妃正抱着黎央喂奶。
后宫女人膳食用度自然不是随便一个奶妈可比的,思来想去我还是决定叫萧贵妃亲自给黎央哺乳。萧贵妃起初并不明白为什么,但我承诺了黎央将来会叫她母妃,且又赏赐了不少珍稀补品,绫罗锦缎,珍玩珠宝也是没有御赐记号,可变通为金银的。萧贵妃越发用心哺育黎央,对我言听计从。
但这一切尽是因为黎央是我和梦棠的骨血。未发育完全的孩子暂且人畜无害,我只怕他是个养不熟的,将来负我。
届时,只能痛下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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