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七年(一)(2 / 2)
“装什么装,当年也没见得你有多尊敬,让你直呼我名字就不肯了?”
上面那个影子十分心虚地咳了声:“皇上的名讳哪里是......属下随便称呼的。”
我也觉得梁上那人十分欠揍,决定顺着男人的意让他高兴,奶声奶气喊了句:“桓弈。”
独孤桓弈很是受用,伸手来捏我的脸玩。“太稀罕了,我从哪里捡你这么个稀罕的便宜儿子啊。”他身边那个叫路生的太监走进来,通报说陈太医到了。陈老先前只给我看过一些风寒咳嗽类的小病,见独孤桓弈掀开我肚兜露出腹上的刺青,额头青筋跳了跳。我不敢乱动,老老实实躺在独孤桓弈臂弯里,任他摸着我的头。就听头顶的男人唯恐陈太医汗流得不要太多地说道:“黎央,你知道什么比见鬼更可怕不,是见鬼见一双啊。你看这宫没多大,祸害却是成对出现的。”
我不太明白为啥祸害是成对的,只知道陈太医看到这欲盖弥彰的刺青,手再没稳过,颤颤巍巍缩回袖子里,用抖得频率一致的声音报了个药膏的名字,可消炎止痛,很快就能送过来。
独孤桓奕涂药膏手法十分熟练。我不方便趴着,平躺又睡不着,无事可做,偏偏旁边这人也不做事,又开始跟我大眼瞪小眼,好像能探出我自己都不记得的秘密。我坐不住了,爬过去把他当肉靠枕,他顺手揽住,跟我发呆在一处。
无聊的时候什么都能生出乐趣。我在绣纹精美呈中轴对称的床单上从左看到右从右看向左玩找茬。直到窗外天色渐黯,路生又进来:“陛下,要传膳吗?”
解衣容易穿衣难。拿起外袍要给我披上,独孤桓奕面色突然尴尬起来,捏着袍服细细的衣带拆了又系,系了又解。不得已召方一下来,两个人围着我琢磨半天,越琢磨越复杂。一个不需要自己动手穿衣左右俩服,另一个从不穿麻烦的衣服,他俩面面相觑,叫了万能的路生进来。
路生揣着二十余年为皇帝穿衣的经验斟酌片刻:“陛下,这是扯坏了。”
我仿佛透过皇帝写着关我屁事的脸看见了无地自容四个大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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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奇怪,那晚留宿在禄华殿,被独孤桓弈抱着入睡,我在梦中居然真的记起了点什么。梦过无痕,却勾起了我的好奇。
再去想,只觉一道痛楚钻进脑袋,仿佛是被人用根钉子从太阳穴打进去捅了个对穿。
爬树对我特别有吸引力,好像有股执念在里面,非要去尝试一次不可。可往往还没抱住树干,就被碧微红沁这左右护法中的一个以脏为由拉走了。我贼心不死,那天趁独孤桓弈在宁清宫留宿到日上三竿,他和萧贵妃腻腻歪歪着把早膳拖成了午膳,我溜出宁清宫,直奔被我打了许久主意的树。
那是一棵年代久远的歪脖子桃树,树干横生了许多枝桠,方便攀爬。这棵春天花开得最烂漫不开花时最碍眼的树在园中十分不调,忒煞风景,却不知为何一直没被移走。我观望许久,看四下无人,兴冲冲朝我此生首个目标爬去。
人生的第一个巅峰来得十分平淡。
我坐在一根离地面有四五丈的高枝儿上,连宁清宫顶上的脊饰兽长什么样都看不见。正要换棵树,突然一股穿过脑袋的疼痛倏地袭来。
脸被咸涩的两道水流刺得发痒发痛,我伸手摸了摸脸颊,脑子里只有两句话。
我叫黎央。我死时被一颗子弹自太阳穴穿过。
其实那算不得什么惊天旧闻。然而我满心只剩死志,翻来覆去都是心灰意冷,无意识地喃喃着,下辈子吧,下辈子我去找你,把我欠的都......鬼使神差解下腰带打成个环,死结另一头绑在桃树枝上,我将环小心套过自己的脖子,绞了一圈,就要纵身跳下。
碧微一声柔柔的唤拉回我半条魂:“殿下!您在哪儿啊?”
我看见独孤桓弈目光四处探寻着距离歪脖子桃树越来越近,手忙脚乱扯开脖子上的圈套,一不留神脚被绳结绊住,尖叫着往地上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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